“你平时，都是这么剥橘子的吗？”白疏的声音有点哑。

禾笙无比尴尬——明明剥橘子是想讨好一下白总的，结果自己却下意识地剥一半儿留一半儿，白总得是什么心情啊——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舍不得啊！这是我老毛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橘子剥剩下的四分之一不会好吃，所以每次吃橘子的时候，我就吃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都是留给大海他们吃的。”

白总的眉梢抖动了一下：“你给——大海他们吃？”

禾笙顿时感觉白疏攥着自己的手更加用力了，简直像是个还在不断收紧的铁箍。不知道是不是禾笙的错觉，白疏说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好像是在质问，又好像是在嫉妒大海他们似的。

禾笙脸上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白疏看了一眼禾笙蹙起的眉头，触电似的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盯着禾笙的脸，声音喑哑：“这里，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禾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怀疑回头说不准得青一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但是这里我确实觉得有点儿熟悉。”

禾笙微微歪过头：“我也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我。如果是柯笙，我没有柯笙在《竞神》之前的记忆。如果你问的是从前的我……我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这屋子，看起来应该是给孩子住的吧？”

白疏黑沉的眸子瞳孔一缩：“为什么你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小哥哥明明过目不忘，能记得目之所及的所有事情。

“哦，应该是因为受伤吧。我在六岁的时候脑后受过一次伤，所以之前的记忆都忘了，醒过来以后就已经在孤儿院里了。”禾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脑后受伤……”白疏的目光涣散了片刻，随后一聚，落到禾笙的面孔上，往前走了几步，右臂抬到了一半，又克制地放下。

“你没想过找回自己的家人吗？”白疏眼神沉沉，眸子里有无数感情交织纠缠在一起，明灭浮沉，让禾笙看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只是随着白疏的靠近，他身上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让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一下靠在了墙上。

白疏的眼神，让他有种像是被什么比自己更高等级的捕食者盯上了的错觉，好像如果他一不注意，就会被白疏拖进某个不见人的小黑屋……

禾笙晃了晃脑袋，头顶的小揪揪一甩一甩：我在想什么玩意儿。这只是个NPC而已！

白疏又逼近了一步，比禾笙要高大些的身躯微微弯下，影子沉沉地压过来，手撑在了禾笙肩膀边的墙壁上，气势迫人，声音低沉：“你在想什么？”

“我……之前想过，不过找了，没成功。毕竟我根本不记得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就连名字都只记得一个笙字。”禾笙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想起面前只不过是一串代码组成的NPC而已，顿时又硬气了起来。

白疏的瞳孔在听到禾笙说及“根本不记得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就连名字都只记得一个笙字”的时候骤然收缩了一下，脸色也微微一白，像是回想到了什么让他不愿回想的往事。

禾笙一边催眠自己“我只是被一串数据壁咚了”一边继续道：“后来孤儿院倒闭了，我去的第二家孤儿院条件不大好，我想要读的书都不是义务教育的内容，要买书学习就得自己想办法赚钱，所以我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找我根本记不得的家人。”

“再后来……进入大学，我也没什么兴趣再找了。毕竟我会出现在孤儿院，而且对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过来，本身就说明我已经被放弃了吧？”禾笙耸耸肩。

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遗憾，毕竟没有父母，他一个人也活得很好。只是每次在孤儿院，有夫妻发觉他的聪慧，想要领养他的时候，他总会找各种理由拒绝，有的时候是“我想帮衬孤儿院”，有的时候是“我舍不得同伴”，但其实归根结底，他还是想等真正的父母有一天能够来到自己面前，给自己一个拥抱对他说“我们来接你回家”。

禾笙从回忆中抽回神，看向白疏那双像是承载了惊涛骇浪般剧烈起伏的情绪的黑眸：“……白总，你怎么了？”

白疏撑着墙壁的手微微抬起，在禾笙的头顶停滞了片刻，被小揪揪无意间蹭到掌心。

白疏瞬间收回了手。

他敛了敛眸子，将万般情绪都压回心底，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片空间。

白疏取出一串挂着小橘子串饰的钥匙，拉起禾笙的手，放在禾笙手心：“钥匙。”

“在这住下吧，这里就是你家。”白疏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臂，给了禾笙一个又快又用力、一触即分的拥抱，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