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二叹着气翻开那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扉页是一个硕大的年月日，前几页是目录，再往后就是题目。晏白青写得认真仔细，每一道题的字迹都很工整，是规规矩矩的“印刷体”，改卷老师的最爱。他平时并不会把字写得这么好看，连笔记都写得相当潦草，沈示有幸瞟过几眼，简直过目难忘，比小学时更加“鬼见愁”。

可想而知，整理这样的一本笔记有多费时费力，可晏白青总是不厌其烦，类似的笔记至少已经给了他七八本。

沈示平时大喇喇惯了，每一本都看得没心没肺，还背着他偷偷借给其他同学当参考过，这会儿想起来，突然觉得手上的笔记本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那时候的男孩子还会在同学录的留言里偷偷倾诉自己的心意，或者装作不经意地向一群同学要大头贴，把喜欢的那个人珍而重之地收藏，而他那从小“不合群”的发小，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给他写满满一本的作业解析……以及冲他发各种各样的小脾气。

沈示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一时间，他突然明白了鸡汤杂志上所写的“甜蜜的烦恼”是什么意思。

他翻开自己的日记本，目光落在前阵子写下的“无条件支持”上，叹了口气，在当天的日记里更新了自己的心情——

“其实小白还挺不错，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好了。”

沈小二其人，在一些事上胆大包天，在某些事上却也相当谨慎。这和他的家庭情况有关，他不像一些人，有亲爹兜底，可以潇潇洒洒去混蛋，他的“不服管教”是有限定范围的，闯了没办法收拾的祸他不会去干，不该他越的雷池他也不会去探。

更别说是“同性恋”这种看上去就会把人撞得很疼的南墙。

晏白青在他眼里千好万好，终究是性别不好。

寒假短得像罐装的碳酸饮料，还没品出味儿来就喝尽了。

天气逐渐转暖，又是一个柳絮纷飞的时节，夏日的强势裹在温吞的春月里，擅自灌了一腔热忱，提前剥下少年身上的厚外套。

学校门口的公告栏，那曾经被人粗暴张贴过少女爱慕的位置换上了新学期各个年段的时间课程计划表。

沈示一直憋到开学才和晏白青见面，两个人都对那天在宅子里发生的事情默契地避而不谈，堪堪维持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晏白青依旧每天给沈示整理抽屉，上学时间去叫他，在他的习题本上用红笔写批注。

但在他看来，公主似乎变“温柔”了。

抽屉里的东西不会说扔就扔了，来叫他的时候等十分钟也不会发脾气了——以前的最高记录是五分钟，而至于习题本上的批注……从龙飞凤舞的“愚蠢”变成了一个手画的猪头，画得还挺可爱，两个鼻孔尤为传神。

就是习题本的主人有种猪圈里的猪享受完最后一顿饭就要被宰了的诚惶诚恐。

如果非要沈小二来比喻，晏白青就像是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野玫瑰，要想拿在手里欣赏，那得有不怕粉身碎骨的过人勇气和不怕被尖刺扎伤的铜墙铁壁。但现在，这株玫瑰却自行转了个弯，从悬崖边上探出来，不由分说地就要往他的手里长。

好看是好看，但扎手。

沈示有些苦恼，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能先破罐子破摔地任之发展——反正晏白青暂时没再做出什么对他上下其手的流氓事来，连时不时就发作的公主脾气都收敛了。

仅就这两点来说，感受还是不错的。

应试教育向来追求效率，高中三年的课程基本在高二上学期结束，新学期开始便进入刷题模式，为高考提前营造紧张氛围。

最为典型的表现就是一周一大考三天一小考，考得所有人一片怨声载道。

就连从来“视考试如粪土”的沈枭航都受不了了——显然他妈和他的意见无法统一，母子俩的关系因此遭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考验。再加上给公主组错了CP，和陈晓霏之间那心动的小火苗在他口无遮拦的赌咒发誓下隐隐有要油尽灯枯的趋势，几乎要把他抑郁成青春疼痛文学里的男主角。

男主角非常煽情，上课铃快响了还哼哼唧唧地赖在沈示前桌的座位上不肯走。

“无法想象，高中生活居然就剩下三分之一了！”沈枭航将脑袋仰起45度角，“我还没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呢！青春喂了狗！”

“说话不摸着良心，也要点脸好吗？”沈示没好气儿地回道，“你这些年来谈过的女朋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居然没有一位能深入您那复杂的内心世界？”

“她们都只是进入我的生活，没有进入我的灵魂。”沈枭航忧伤地说，“可惜霏霏似乎并不想和我交换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