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程末转过身，抽抽搭搭地哭着，他抱住宋煦阳，用脸颊去蹭宋煦阳的胸口，他在找哥哥身上那颗红色的痣，在寻找他们身体上不可磨灭的羁绊。找到了，就安全了。

“哥哥，你去哪我就想去哪，我……”

“末末！”宋煦阳不让他往下说，“别说了，我都知道。”

程末摇头，哽咽道：“不，哥哥，我……”

“末末。”宋煦阳捧住了程末的脸。

他用指腹去擦弟弟脸上的泪水，擦也擦不净，宋煦阳长叹一口气，放弃了。他的手从程末的脸上慢慢移到后背，重新抱紧了程末，下巴抵在他的头顶。

许久，慢慢挪下来，轻轻亲了程末的额头。

程末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场梦做得很长。

宋煦阳用浴巾给他擦干了身体，把他塞进干净的睡衣里，在明晃晃的浴霸照耀下给他吹头发。

程末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由着哥哥照料，最后靠在哥哥身上，又一次在宋煦阳给他吹头发时睡着了。

他觉得身上好沉，一点力气都没有。

宋煦阳抱着他，一路把他抱进了房间床上，盖好了被子。哥哥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塞了一支温度计在他腋下，水银凉凉的，程末一哆嗦，宋煦阳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过一会儿，宋煦阳小心地抬起了他的胳膊取走温度计，把他扶起来一点，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片。他迷迷糊糊就着宋煦阳的手喝了两口水，将药片送下了肚。宋煦阳扶他重新躺好，自己靠在床边躺下。

中途似乎周莹进了房间一趟，说了什么，放下一只小碗就又走了。宋煦阳起身下床，端了小碗来，把他搂在怀里，柔声说：“末末，乖，张张嘴。”

程末想醒又好像醒不过来，只能努力张开嘴。生姜水加了红糖，一勺勺沿着牙齿的缝隙流进嘴里。好暖。

程末起先小口小口往下咽，后来忍不住贪婪地吞了一大口，一下呛到了，一阵咳嗽。宋煦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慢点。”

水喝到一半，程末又睡了过去。

后来又有敲门声，宋子明进了房间。程末恍恍惚惚听到宋煦阳说，弟弟的机票退掉吧。

程末全身一激灵，吓醒了，他一把扯住宋煦阳的袖子。

宋煦阳拍拍他的手。“末末。”

程末使劲摇头，小声抽泣起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淋雨了，我以后都打伞，我再也不笨了。我要一起去，我要去送哥哥……”

“你烧到三十九度了，不要胡闹。”

“我好了，我没有生病，我现在就可以走！”

程末看到宋煦阳的那只大行李箱已经收拾妥当，打好了绑带，立在房间里，他挣扎着就要下床，想去找他的那只一模一样的小行李箱，半边身子都没直起来，就一头栽了回去。

栽在宋煦阳怀里。

哥哥似乎又和父亲说了什么，但他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很久，宋子明从房间出去了，程末还在哭。

宋煦阳拍着他，在他耳边说：“末末，听话。”

程末只是哭。程末什么都听不清，最后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要一起去南城。我要去送哥哥。”

“我要去南城送哥哥。”

“我要哥哥。”

程末整个人越来越不清醒。

他觉得哥哥把自己搂得很紧，哥哥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他隐约知道哥哥是在试他的体温。

程末觉得哥哥的额头离开了他，随即又有什么重新落回了额头上——温暖，且柔软。

下一秒，他掉进了真正的梦里。

梦里有程晓秋幽怨的声音，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又哀戚戚地哭个不停。

姥姥嫌弃的眼神，舅舅舅妈狠狠掐他的胳膊。

宋子明带来一个他早已经不眷恋的旺旺大礼包，转过身，又好像站在雪地里，父亲递给他一支线香，叫他点燃鞭炮。

考了第一，周莹撇撇嘴，不是我生的，高兴得到我头上吗？但周莹做糖醋丸子给他，很甜。

郑爷爷郑奶奶说，你们兄弟俩真好，我们的孩子小时候也很好，可他们都不在身边了。他看到翻涌的江水，年轻的生命消失在里面。

赵嘉誉把佛珠还给他，夸张地大叫，多谢保佑。

陈雨心歪着脑袋，问，程末你怎么这么高冷呀，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是谁呀，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

程末在这些混乱的画面里打着转，抓着每个人对他的好，使劲把那些不好的推开。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他不敢醒，梦里还少一个人，他还没有见到他。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到一束光，明亮的，慈悲的，像是神明的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