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少年的脸上有薄薄的舞台妆，衬出一股掩不住的秀美。

大家统一穿了白衬衫，女生穿黑裙子，男生是黑裤子。而领唱的程末身上是一套英伦风的小礼服，白色衬衫，笔挺的深蓝色裤子，脖子上一条深蓝色领带，虽然不是真正的领带，只是用扣子固定在领口的，但已经足够使他惊艳。

陈雨心的白衬衫和大家略有不同，胸前有一排褶子，礼服裙是一条深蓝色带白边的百褶裙，脖子上戴一个同色系的领结。学校规定女生平时长发要扎起来，但因为合唱，陈雨心这天把一直扎着的头发披了下来，她的头发漆黑而浓密，瀑布一样落在肩头，头发遮住了小半边圆脸蛋，竟然一下变身成了一个小淑女。

班主任满意地拍拍两人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加油。”

程末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太紧张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雨心伸手推了推他：“程末！我们再对一遍朗诵词吧。”

程末转过头看着陈雨心，问：“什么？”

陈雨心重复一遍：“咱俩再对一遍朗诵词。你别紧张，全年级，不是，整个初中部没有人比你更好了。”她又发自内心地补了一句：“程末，你今天真的好好看，你哥看到你说不定都认不出来。”

程末下意识地又整了一遍领带，说：“对词吧。”

程末一直没有告诉宋煦阳自己被选上了领唱，只是默默把歌和朗诵词温习了许多许多遍。程末是那只无言的蚌壳，又好像是蚌壳的软肉里那粒砂。蚌壳日久经年怀抱着粗糙的砂砾，便是他长久地怀抱着自己。他在疼痛里打磨出一粒珍珠，在疼痛里孕育出一份忐忑的期待。宋煦阳会看到这粒珍珠吗？宋煦阳会喜欢这个不再是砂砾的程末吗？

初一三班列好了队形，程末和陈雨心两个领唱最后上台，站在队伍最前面，大礼堂安静下来。

程末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像要跳出嗓子眼儿。与此同时，程末在心跳声中发现——实验中学的礼堂太大了。他望向远处的看台，努力寻找着高三十一班，寻找着宋煦阳，可是下面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到哥哥在哪。

《明天会更好》的前奏响起，程末的脑子里又变成了空白一片。

这不是预想中的样子。为什么是这样呢。他看不到哥哥，哥哥也看不到他。

他仿佛又听到宋煦阳在说：“大学考南城。南城外国语。”

原来是这样。哥哥的明天会更好，而哥哥的明天也会离他更遥远。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陈雨心开始唱第一句了，程末还没有缓过来，直到唱出后半句“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陈雨心一边唱一边走近程末，随着那句“孤独地转个不停”在程末眼前转了一圈，跟他眨了下眼睛，又踩着节奏踱回自己的位置。

排练的时候并没有这个互动，程末在陈雨心的临时救场中陡然清醒。他慢了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八分之一拍，立刻跟上：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让昨日脸上的泪痕，

随记忆风干了

……”

程末迅速地找回状态。

灯光熄灭，大幕落下。程末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昂首挺胸地收获这样多的掌声。

班主任兴高采烈地拍拍她班上的两个领唱。平心而论，陈雨心在班里算不上最好看的女生，小圆脸带着婴儿肥，五官也并不出彩。班主任当初点她做领唱，是私心考虑到她父亲陈主任的关系的，但没想到这个女孩台风极好，再稍稍打扮起来，别有一番风采。

她也并没有留意到程末细微的情绪变化，不住地夸：“真不错！程末唱得好！陈雨心还临场发挥加了动作，好好好，你这个小姑娘，我看将来是撑得起大场面的！”

程末脸红了。等班主任走了，他看着陈雨心，由衷地说：“对不起，刚才、刚才谢谢你。”

陈雨心一下台就已经重新把头发扎了起来，小淑女又变回了那个圆脸姑娘。她像敬礼一样并拢两根手指在太阳穴上一点，又潇洒地指向程末：“客气！为小男神服务！”

程末落寞地摇了摇头。

他在舞台上，宋煦阳在遥远的看台下。他齐整的白衬衫、笔挺的礼服裤子，他有模有样打在胸前的小领带，他的风光时刻，都离他最渴望的观众好遥远。

程末在后台卸妆，险些把自己的心也大卸成八块。

险些。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宋煦阳。

“咦？程末哥哥来了！”班里同学立刻认出了宋煦阳。

“哥哥好！”“学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