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在一起的那些年+番外(127)
程末拿了一块桂花糕在手里,半天开不了口。
郑奶奶用第一泡水再次温了茶盏,倒掉水,将第二泡茶水细细添进茶盏中,递给了程末。程末接过,放在哥哥面前,又接过一盏,才放在自己面前,吹了吹,小小地啜了一口。
郑奶奶慈祥地看着他们,眼里渐渐就蓄了些泪光,她喃喃道:“阳阳,小末,你们都是好孩子。”
“奶奶,我不好,我走歪路了……”程末终于哽咽着说道。
郑奶奶放下茶具,站起来,背过身去,拾了把剪刀去给院子里的花草剪枝。
宋煦阳和程末也不再说什么,专心喝着手里的热茶。滚烫的热茶渐渐温了,摸着不再烫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郑奶奶手中的剪刀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他们彼此都期盼着那些经年的心结也终能被时间手起刀落地斩断。时间给人以漫长无望的煎熬,而时间亦是伟大的东西,让无望无解的一切保有最后一丝寄托。
郑奶奶忽然被一枝玫瑰的刺扎了手。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终于缓缓说:“爷爷走了,我总是要寻些事情做,日子才好打发一些。其实这些花花草草,不剪也可以的。有些花生来有刺,有些枝叶和旁的不一样,也是漂亮的。阳阳,小末,是奶奶弄错了。和别人不一样的路,未必就是歪路。奶奶一辈子才想通。你们是好孩子,会把自己选的路走好。”
下一句,声音又沉了些,近乎自言自语:“阿远和阿修,他们也是好孩子……”
两天后,程末离开南城。
出发前夜,程末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在宋煦阳怀里翻来翻去,早上起来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眼尾红通通的。宋煦阳见不得弟弟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他去厨房端了晾好的热水,送到弟弟嘴边让他喝了两口,才许他下床来。
“胃药放在你裤兜里了。随身的包里也放了一盒备用。”宋煦阳把早餐的热粥盛出来放在餐桌上,担心地说,“休息不好,一会儿又折腾一路,你可别在飞机上又难受起来。”
程末在洗手间洗漱好,跑出来捧住宋煦阳的脸。哥哥一向爱干净爱整洁,这天程末却在他脸上摸到了略微硌手的青涩的胡茬,哥哥的憔悴和不舍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哥哥,你来,让我帮你刮刮胡子。”
程末打湿毛巾擦了擦哥哥的脸,挤出一点薄荷香的剃须啫喱,把手心里细腻的白色泡沫抹在宋煦阳的下巴上。
他的手指划过哥哥脸庞的轮廓,他们的下颌都有相似的漂亮的线条,像他们的父亲宋子明。这些微小的细节提醒着他宋煦阳是他亲哥哥这个无可改变的事实。血缘带来的悖德感时常让他痛苦,却又带给他一种深刻而奇妙的归属感——相连的血脉让他最痛,恰又让他最觉安全。
程末小心地刮干净了哥哥下巴上的胡茬,宋煦阳给了他一个弥散着薄荷气息的吻,说:“不然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现在订机票也来得及。”
程末摇头:“哥哥晚上还要跟会议翻译不是吗?”因为跟国外的时差,公司里一些会议不可避免地安排在晚上,宋煦阳身上背着工作狂的名头,这几年需要加班去跟的会议除了部里主管必须在场之外,后来就默认宋煦阳也要跟。
“我下午赶得回来。”
程末知道哥哥不会拿工作的事情胡闹,算准了时间就一定来得及赶回来,可他自然是不会同意哥哥这样来回折腾的。“不可以。”程末柔声阻止,又更像是在安抚,“哥哥,听话。”
宋煦阳把弟弟搂进怀抱里,新鲜的薄荷气息沾了弟弟一身。程末将这气息一直带上了回龙城的飞机。
机场电子屏上,程末的航班信息显示了“已起飞”,宋煦阳还站在那个“送客止步”的牌子前。
他摸出手机,手机桌面已经换成了和弟弟的自拍合影。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有了一张清晰的合照,仿佛穿过前路未卜的岁月,终于可以笃定地直面自己与爱人的心。
宋煦阳的指腹蹭过屏幕上弟弟水汪汪的盈着笑意的眼睛,他又管不住自己去担心,两个小时,弟弟在飞机上不会难受吧。
一条新进来的短信打断了宋煦阳的胡思乱想。宋煦阳划开信息,是郑奶奶发来了郑致远的电话。郑奶奶还在短信里写:“阳阳,好孩子,阿远比你们大一些,经的事情也多一些,以后有什么难处,去找他。”
宋煦阳的心里漾上一股暖意。他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又并不是完全绝望地想,也许爸妈可以谅解他和程末呢,像郑奶奶最终会谅解他们、谅解致修致远一样。
末末,我们已经走过最长的黑夜了,我们身在黎明,我会陪你走到阳光明媚的白昼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