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又回到这里了——告知真相,是件不可饶恕的错误吗?”喻慈生反问,“我想这种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对于日记本,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
霍染因垂眸盯着双手。
纪询说:“不要自作多情了。这是我答应给他找出的真相,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喻慈生并不在意,“你们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还是很奇妙的。我认为两个能走向黑暗的人,最后双双走向了光明。就这点而言,我也受到了广义上的绝好教训。”
“你……”他看向纪询,“在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时候,打碎了我最初也投注最多心血的作品。当时我受到的打击真不小。我无法理解我的失败,但我又确实失败了。”
“之后我看见了全新的霍染因。
我也才终于发现,善和恶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
恶有其价值,善也有其价值,只要操作得当,两者甚至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比如现代医学的成果,有多少是建立在不人道的灰色交易之上,最终造福于全人类。
善恶也许本来就是一体的。
之所以世间有这么多的恶,是因为世间本来就有这么多的恶。
所以我不喜欢我父亲将自己单纯的归结于一个慈善家。
慈善家,往往是富人逃避税收的一种手段,是一种虚假面具,如同虚假伪善的他。
我是一个投资人。
善也好,恶也好,我只是希望它们都能产出超人预料的价值。
这也算是我从不成熟走到成熟的一个节点吧。
就像,对于救了你们这件事,我觉得它存在着非常大的价值,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给我创造源源不断的收益。”
“日记。”纪询说,“你承认了你写日记,用日记来污蔑这个方式,很独特。”
“你想说什么?”
“你写日记的灵感,来自于四十年前他们写的日记吗?”
“该说不愧是你吗?这样的联系也能猜到。”喻慈生发自内心赞叹道,“好吧,我承认,那时候我总喜欢调侃我的父亲,这本日记,算是对当时那本遮遮掩掩日记的一种致敬吧。。”
“遮遮掩掩?不对吧,你知道,那绝不是简单的遮掩。”
“……原来如此,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航海日志真正的真相。我有点好奇了,这是如何推测而出的,平心而论,那个日记写的还不错。要不是我偶尔听见我爸在佛前的忏悔,也猜不到呢。”
“从方方面面的细节。
当初我们在琴市,胡坤一眼认出霍染因,后来我找到霍栖萤的照片,霍栖萤与霍染因确实长相相似。但这么相似的长相,在柳先生那边,却完全没有被认出来。
柳先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为什么没有将人认出来?
是时间太久,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在他生命中,在他书写的日记里,不可磨灭的霍小姐吗?
还有,作为作者,对于文字的一些细节,难免比较在意……
每个船员对霍栖萤的形容,都有诸如“梦”与“幻想”的词汇,就算霍小姐确实有可能是全船的女神,但每一个人对女神的形容都一样吗?他们的精神那么高度统一?
乃至林小刀的日记。
明明没有文化,不会写自怨自艾,却会写敲骨吸髓,后边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比前边难懂难记吧。
恐怕是有人写好了第一稿,让他们重新抄录吧。
这整本日记里,真正真实的,也许只有那些日志上的事件记录。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和旁证。
最最直观的,是我打电话去琴市,问了同僚,他们拿到的那枚骨片,到底是什么样的骨片。
最后的答案是……其DNA鉴定,属于男性。”
当这句话响起的时候,霍染因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过电般的战栗,虽然他早已知道,纪询到底要说什么。
纪询叹息,可这种叹息之中,又带有一种深深的庆幸:
“霍栖萤是虚假的。
那艘船上,并未真正存在一个女人。
那些人,因为贪婪和恶欲,因为权势与斗争,拿起屠刀,斩向同类,鲜血铺满甲板,也浸没他们的身躯。
但在施行了纯粹的恶之后,他们又在这种纯粹的恶之下瑟瑟发抖。
于是,船上唯一的文化人,柳先生,刘言,为了巩固自己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便出了一个主意。
出了一个,将所有的恶,都推卸给美的决定。
为什么呢?
被美蛊惑,犯下罪的人,只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而不是兽。
他们急于逃避自己体内的兽性,便虚构出形象,向其发泄自己的所有兽性。
但为什么是霍小姐呢?我想,霍小姐虽然没有真正上船,但她的行李,真正上了船。那些人也确实在霍小姐的行李中,找到了最初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