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被他们肆意涂抹,他们哈哈大笑。
热烈气氛里唯一格格不入的,可能是高个子臂弯里的女人。
那位衣着奢华的女人,像一具精巧的提线木偶,被主人领着走来走去,到处展示。
柳先生收住话头:“今天太迟了。请让主人对新的客人先行接风洗尘,再谈其他。”他招来侍应,“带陈先生和他的朋友去客房休息。”
侍应:“好的,先生。”
“当然,”柳先生又说,“如果你想试试手气,尽管进去,这个晚上,赢了算你的,输了我买单。不过今天晚上最精彩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内容,或许少些味道。”
冰封的身体开始逐渐解冻。
自柳先生走过来之后,就像一座冰雕静立在陈家树身边的孟负山,终于能够控制着眼球,朝陈家树脸上投去一瞥。
他清楚地看见,陈家树的鼻翼轻轻一抽,似有意动。
但陈家树不同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陈家和,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他看着狂欢滥饮,群魔乱舞的赌场,最终摇头:“今天累了,我先上楼休息。”
柳先生没有挽留,只是含笑目送。
孟负山跟着陈家树,在侍应的带领下登上观光玻璃电梯。
他进入电梯的时候看见面板上面分布着数字1-3,这是座至少3层的巨型游轮,站在透明电梯里,辉煌的灯火,拥簇的人群,散乱的牌桌,还有……置身赌场外围的,柳先生的影子。
那道黯黯的,透着迟暮色彩携带死亡气息的影子,先留在孟负山的视网膜内,又进入孟负山的大脑,和反复出现的枪响,以及不断炸开的血花,共同组成了孟负山今夜的梦境。
梦境的最后,他看见了那个女人……
死去的女人。
不知道是女人走近他,还是他走近女人,原本距离他遥远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他一抬臂的距离,又出现在他脸贴脸的位置。
缠在女人眼睛上的绸带被火燎着了,烧毁了。
灰烬自女人脸上簌簌掉下,他终于看清楚对方的眼睛,一双怨毒的眼睛。
眼睛在说:
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孟负山从梦中惊醒。
他的手在胸膛上胡乱抓了两下,直到隔着衣服抓住挂在胸口上的金属男孩吊饰,才仿佛在颠乱的漂泊之中抓住锚点,镇定下来。
他自床上翻身坐起,看眼表。
上午五点。
他又伸手拉开窗帘。
游轮很大,有足够的空间规划房间,昨天侍应带他们上来,陈家树居住的是有景观阳台和双人按摩浴缸的套房;他和阿宾住的也不差,房间大约20平,也有窗户,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上风景。
海上的天亮得比陆地上早。
昨夜上船时候看见的漆黑阴霾,在东边天空的吉光下居然散了不少,入目所及,是一望无垠的黯蓝海面,以及翻涌在海面上的浅灰云层。
太阳还没有彻底出来。
但太阳终究会出来。
孟负山默默想着,他没有在房间里停留太久,洗漱之后很快出来,乘坐电梯回来一楼——昨天他们进来的地方。
上午五点,是个很妙的时间。
晚睡的人已经睡了,早起的人还没起来。
孟负山想要在更少人的注意中做些行动,比方以陈家树的名义,向赌场里的侍应了解昨晚的黑台,这里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失策了,当他来到一楼的时候,他不止看见了正在赌场内值班的侍应,还看见了许多赌客。
这些赌客——衣着凌乱,上边可见酒液和食物的残渣,双眼通红,扣在脸上的半边面具都遮不住他们身上的颓废和恍惚,他们让自己带的人,甚至有些干脆就自己上了,拿着支票簿,朝孟负山挥舞。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筹码交易吗?一千万一个。”
孟负山并不是第一个被他们拿支票簿塞到鼻子下的人,在他前边还有一个,那个人的背影很眼熟,是阿宾。
孟负山看见阿宾的时候,阿宾也同样看见孟负山。
两人对视。
孟负山心脏轻轻一沉,脚步却没有停下,穿过那些吆喝买卖的赌鬼,径自走到阿宾身旁:“大哥派你下来的?”
“嗯。”阿宾。
“大哥想了解些什么?”他竭力使自己的口吻轻松自然。
“黑台和筹码。”阿宾简洁说。
这位平日沉默地跟着陈家树的保镖,似乎也刚刚到达,如今正用眼睛看着黑色燕尾服的侍应,等待侍应的回答。
孟负山注意到,今天站在这里的侍应,并非他昨天见到的任何一个。
但他们有着同样的尺子刻出来的微笑。
彬彬有礼,缺乏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