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虽然累,但睡得实在不太安稳。
纪询一个晚上陆陆续续醒了三次,前两次的时候,昏暗里,他看见霍染因趴着睡在他的身旁,浓稠的夜似漆色的浆,沉甸甸的压下来,几乎和霍染因背部的线条融合在一起,渐次的不分彼此,好似夜消融了霍染因,又好似霍染因藏入了夜里。
等到第三次睁眼的时候,身旁便见不到人了。
被子倒是整齐平铺在另半边床上,只是被子下空落落的,仿佛本该呆在这里的那个人,真的被黑暗给侵吞了。
纪询揉了下脑袋,拥被坐起来。
他在床头摸到手机,点亮了屏幕看一眼,凌晨四点半;再摸摸身旁的床垫,似乎犹带余温,人没有走多久。
*
霍染因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到了之前做亲子鉴定的医疗机构。
这种机构,总是在九点钟的时候上班开门。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本要进门,透明的玻璃门都感应到他的身影,无声向左右滑开了,他却脚步一转,转到了旁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拨打纪询的电话。
电话打通,铃响的声音却隐隐绰绰,从背后的机构大厅中传来。
霍染因循声看去,讶然发现大厅里的休息区里,坐着一个拿黄绿外套罩住脑袋的人。
这外套够眼熟。
两人都在外地,来来回回就这一两件的衣服。
他走上去,拉下外套,对上纪询惺忪的睡眼。
“猜到我要来?”霍染因没有废话。
“嗯哼。”
“没打算撇开你。”霍染因,“只是去找个东西。找完了再联络你。”
“知道。之前才说信我,总不至于刑警队长的信任连48小时的保鲜期都坚持不到吧。”纪询一挺腰背,坐直了说话。
他说完,眼睛朝下一溜,溜到霍染因手里的袋子上。
“东西找到了?”
“应该。”
“那就先办要紧的事情吧。”
东西交到了服务台,填表,加急,缴费,全部都是处理过一遍的事情,再度进行,宛如昨日重现。
而后霍染因回到纪询身旁。
两人肩并肩坐着。
相较上一次,这一次似乎他们都冷静了很多。
纪询注视着大厅内的一面镜子,镜子映出他身后的窗户,窗户又照出街面的风景,视线隔了两层,看得久了,人影,树影,都添了流光,着了朦胧,不真切了。
“这个案子,从推理角度上,已经破了。”
纪询慢慢开口,他没有问霍染因。
霍染因会半夜离去找东西,想必也是猜到了一个答案。
并不复杂,但最初却不敢深思的真相。
“佛像藏尸需要凶手知道工地的作息,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凶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因此文成虎来到大叶寺不是一个偶然,而是一个必然,他是去赴一场用谎言精心编制的约会。”
“为此,他盘出了店铺,卖掉了房子,精心粉饰了车身,拍了照片,摆了玩偶,带上少见的拓麻歌子。
“他要去见一个他想象中会喜欢这些的——
“孩子。”
纪询说了这个案子中至为关键的词语。
“文成虎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弟弟曾说过,哥哥的床下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二十来万钞票,他很惊讶,偷偷跟着哥哥,看见哥哥把所有钱都塞入一个人的怀里,还很高兴的样子……”
“如果把这件事同孩子联系在一起,做一个推测。
“那二十万是一笔酬金。用来买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的酬金,那他当然是高兴的。
“文成虎把钱给凶手,凶手收下钱后,告诉他,孩子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你要带着孩子,搬离这座城市。
“文成虎以为,这是防止小孩念念不舍从前家人的预防针,于是欣然答应,可他没想到,这是凶手在斩断他的社会关系,让他的失踪不易察觉。
“和约在山上相见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凶手利用孩子为文成虎布下的囚笼,等着他怀揣满腔期待,欢天喜地心甘情愿的跳入。”
纪询简单说。
他说完了文成虎的部分,又说凶手的部分。
“凶手杀完人,上了那辆不在他计划中的文成虎的车。他之所以选择把情绪发泄在恐龙娃娃上,是因为他和文成虎一样,也在意那个孩子,他其实,被文成虎对孩子的讨好和觊觎激怒了。”
“这孩子是谁?为什么凶手和文成虎都那么在意他?”
纪询目光闪烁的转向霍染因。
“我们曾经推测过文成虎是霍栖语案中的罪犯,你也因此去做了DNA亲子鉴定。”
“但二十年前,是没有DNA检测的,如果孩子肖母,不违背血型遗传定律,那两个轮奸犯自己也不会知道谁才是孩子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