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看见了我的动作,所以抢在我的思维前把结果揭露。他的脑子确实转得很快。
伴着他的声音,一样东西从前方抛来,我接住,是我的学生卡。
卡上证件照正对着我的脸。
黑沉沉的头发盖住我的半张脸,遮住我的一双眼。
但是那双阴沉眼睛的目光,就算是厚厚的头发也遮不干净,我能感觉到这双眼睛,正藏在头发底下窥视着我心中的野兽。
我厌恶这张学生卡上的一切。
我将其正面朝下,重新别回衣领。
这时候,他已经用一张公交卡打开了教室的门,我说过,教室的门很简单,一张塑料卡片就能轻易撬开。他拿出公交卡的时候,我瞟了一眼,是首都的卡。
我还是觉得他是大学生,莫非他在首都上学?
但依然有解释不通之处,在首都上学的大学生,怎么会在上课的时间里跑来琴市?
他开了教室的门,走了进去,站在讲台的位置,微微屈膝到和桌子差不多高,再眯着眼睛看桌面。而后他指出两张桌子。
第一排第三张桌子。
第六排第四张桌子。
他问:“这两张桌子是怎么回事?”
这两张桌子,前一张桌子属于许诗谨,后一张属于我。
他继续解释,解释自己选出这两张桌子的理由:“第一排的这张桌子,表面收拾得很干净,上边灰尘很多,可以看出来有几天没有人用过了。这么好的位置,不可能空置。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原本坐在这里上课的学生出了某些意外,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后面一张桌子呢,很干净,不久前才被拖去水池处彻底刷洗了一遍吧。”
他说完,我没有回答,他似乎也不全指望着我的回答。
他自己坐到了第一排的桌子前,打开桌盖。
“咻——”
拳头闪电般从桌肚里窜出来。
但没有窜到他的脸上,虽然是很突然的一件事,但他神经敏锐,动作敏捷,拿手挡在面前,接住了自桌肚里弹出来的拳头。
“哇——”
他叫道,不止因为恶作剧的弹簧拳头,还有出现在桌肚里的蛇、蜈蚣、昆虫,这类很恶心的塑料模型。
当然,都是蒋婕和她的狗腿们放下去的。
“看来这位学生离校不上课的原因出来了。”他说,“遭受到了很明显的校园暴力,像你一样。后边那个洗得很干净的桌子,不会是你的书桌吧?”
我不置一词。
反正他都猜中了。
他没有追问书桌的事情,而是开始把弹簧拳头,各种昆虫塑料模型都拿出来了。
“干什么?”我问。
“把它们都丢掉啊。”他回答的理所当然,“我没看见就算了,我都看见了,还放着它们来戳你们的小心肝吗?”
说许诗谨就说许诗谨,为什么又要带我。
我稍稍不悦。
“来吧,”他说,“和我说说坐在这边的这位同学的故事。你们是同班,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
我不想说。
然而大脑里有太多活跃的脑细胞的话,只要一两个关键词,就能联想起很多的东西。
许诗谨从上周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学校。
到了周三,她的父母来学校了,说女儿留下遗书,离家出走,现在行踪不明,也许已经想不开寻了短见,要找蒋婕给自己女儿陪葬。
校方焦头烂额。
许诗谨和蒋婕的梁子,始于她在有回和蒋婕说话时,顶撞了蒋婕。
从此蒋婕就看她不顺眼,做些小动作欺负她。
在我的过往印象中,许诗谨是个沉默寡言、成绩平平的女孩子,既不突出,也不落后,既不漂亮,也不丑陋,是个49人的班级里,39人的模样。
这39人,男女不一,胖瘦不一,但一模一样的平凡无奇,面目模糊。
旁人来看,我大约也是一样的面目模糊,唯一的记忆点是“总被欺负浑身脏兮兮”吧。
大家下意识的认为她的反应也应该是这么平凡无奇,忍气吞声。然而那一回的许诗谨却反击了。
高二有跳绳比赛,每个学生都要出7块钱购置跳绳,这笔钱由体育委员蒋婕点收并交给体育老师,作为统一购买跳绳费用。
但在蒋婕收齐费用之后,半个下课时间,她桌肚里的343块钱,不见了。
当时还没有上课,蒋婕让她的狗腿把教室的前后门统统关上,让所有同学打开书包,她要挨个检查众人的书包。
第一个是我。
我没有动,他们就自己翻,并很遗憾的发现翻不出钱来。
其余同学也许想着清者自清,都很主动地打开书包让蒋婕看。唯一不打开书包的,是许诗谨。
许诗谨说:“你们这是侵犯了人身自由!你们没有资格搜我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