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过冬(21)
…不然他就会想到贺司昶。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刚才贺司昶的反应让他很在意。贺司昶,怎么说…很特别。他不自觉笑了一声,笑自己明明特别不想用“特别”这个词。
像他跟程修说的那样,虽然贺司昶有时候爱闹,嘴停不下来,但总会适时地,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收敛起那种沸腾的能量,显得沉静安分。不同于他自己的纠结和喜怒无常,贺司昶的阴和晴就像日出日落,悬在他的那片天上,他想看就能看到。这…很复杂。
复杂在于程修说只有他有这种感觉,当然,对这点他表示怀疑;也在于他其实不想要,却偏偏能感知,并隐隐肤浅地享受。他习惯遮遮掩掩,只说场面话的那种人,他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虚伪,表面,见好就收,这些都像水一样,流过了还会有下一波,无止境也就无所谓。
而贺司昶不一样。
不一样所以让他掂起这个人想了又想,无法往前,不忍退后,就像现在,就像很多让他措手不及的瞬间。
是他的生活太贫瘠了还是贺司昶黏得太顽固了,或者同时作用,要不怎么每到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比那台冰箱还空虚,空虚得谁看了都要骂一句,你自找的。
他已经愁容满面,抱着抱枕啃来啃去,却还顺便发现了另一个让他苦恼的问题:出差大概就意味着每天都要不同程度地社交。倒也不是说做不来或者十分恐惧,只是疲惫,比起频繁地与人交流,他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让想象力自行发散,这是创作让他舒适的地方。但在外面和很多人聚在一起所要面临的,光是一个小的问题就能炸出无数分支,随时随地在他耳边爆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搞定,况且这还是第一次长时间要跟组,人也不熟。
妈的。
他烦躁地挠着头发往后一倒,转着圈仰天长叹,开始怀疑出去一趟到底是放松自己还是折磨自己。
也不知道就这样转了多久,直到门铃响起来,他才记起自己还点了外卖。
他拖沓着脚步走过去,推开门,看到对方手里提着的外卖袋子自然地就准备接过,还快速地说了句“谢谢”,但当他拉过袋子的一角,却发现对方似是一直紧紧攥着,忘了松手。
?
他没拉动也不好用力拽,疑惑地抬头想询问,却在看到对方脸的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晚上好呀佟戈。”
那人像往常一样笑着,笑容比突然亮起的路灯还刺眼。
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大概是幻觉了,便眨眨眼睛,不自觉迈出一步,更认真地端起脸瞧了瞧。
没有,是真的。
贺司昶戴了个黑色棒球帽,简单的黑色运动装外面套了件深色连帽外套,一手拎着校服,一手拿着外卖,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帽檐和碎发遮着眼,阴影下面只能看见嘴唇微微地翘起一点弧度,硬朗的下巴和微凸的喉结动了几下,像旋转的发条把佟戈的心脏拧紧了。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贺司昶语气平淡带些戏谑,好像真的就只是问问。
佟戈却噔时手脚冰凉。
他本来就穿得单薄,这会儿站在门口不停有风往门缝里灌,但他没办法动弹甚至没办法张口,他定定地注视着贺司昶,看对方见他没有出声又凑近了,呼吸都扑到他脸上,平静地等待着他。
他尴尬的,脸轰地一下变得通红,眼睛不安地闪动,故作镇定全然失败了,张口就结巴,“你…你怎么知道的?“
贺司昶哼笑了一声,直起身看他微露的锁骨尖都似红了,挪开眼神,又往他左边站了一点,风把他的外套吹得鼓起来。
“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到你家附近了呀,我就站在那边,听你电话里跟我说你出发了。”贺司昶轻描淡写地向他陈述,甚至还笑着用手指了一下他站的那个位置。
那棵树边刚好能看见他餐桌旁的那扇窗户,亮着灯。
他垂着眼哑口无言,搓搓手指又抠了抠指甲,最后转过身跟他说,“先进来吧,有点冷。”
是第一次从佟戈嘴里说出直接的邀请吧。
贺司昶拎着外卖跟在佟戈身后,看他衬衣被肩胛骨微微顶起来的轮廓,轻飘飘的下摆,不知道是被这件睡衣衬得瘦,还是在贺司昶眼里他总轻轻的软软的,贺司昶觉得他现在肯定很好抱。明明佟戈不是瘦弱矮小的体型,甚至自己最近又蹿了个儿才比他高出一点点,却这么奇怪的,他在他背后像个贪婪的巨大的野兽。
贺司昶戳了戳佟戈背心空荡荡的凹陷,问他:“诶,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和我玩了,为什么欺负小动物,那些别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他问得轻柔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