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28)
谢医生变成了谢公子,容老板还是容老板,红尘酒气里一转,就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浮华意味。
不知谁将谢洛生和容述有旧的事传出去,一个传一个,谢洛生就当真成了容述的侄儿,但逢着二人同在,都拿谢洛生同容述攀谈。容述亲缘淡薄,家里也只剩了他一个,平日里油盐不进的主儿,骤然多出这么个侄子,就是假的,从商场上那些奸滑的人嘴里说出来,也变得真的不能再真了。
交际场上班不乏有人带女伴,谢洛生发现容述从来不带女伴,他自己就爱穿女装,只消他一出现,场上的男男女女都变得黯然失色。
容述不但不带女伴,男伴也不见他带。
有一回,谢洛生忍不住问了同行的张经理,张经理摸了摸鼻尖,神情古怪,说,整个上海都知道,容老板不喜欢女人。
他嘀嘀咕咕,哪个女人敢和他一起走,就是真爱他,也要自惭形秽了。
谢洛生哭笑不得,看着容述旁若无人的姿态,走了走神,想,容述——还真是让人又恨又爱。
没办法。
做不成男朋友,谢洛生自退一步,见了容述就是一句容老板,容叔叔,不冒犯,进退有度,让容述挑不出毛病。
一贯游刃有余的容老板头一回觉得有些棘手。
“谢少爷少年英杰,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应酬酒会上都是恭维声,你来我往,端着高脚杯,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谋个来年利益便利。
这是在容公馆办的宴会。
容述请的人,都是上海赫赫有名的,他做东,自然就忙了起来。
谢洛生也收到了请柬,请柬都是容林写的,容述不管这些琐事。他写完之后将名单给容述过目,容述草草一看,指尖在谢洛生三字上敲了敲。
容林疑惑地问:“先生?”
容述随口说了句没事。
谢洛生身后是谢家的产业,是现下谢氏纺织公司的少东家,又和容家有这么一段,容林邀请他来参加宴会是理所当然。容述要是不让他来,反倒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心虚,躲着了。他容述什么时候躲过人?
不过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
有人说:“我们早听闻谢兄的两位公子都了不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听说谢少爷还在外头留过学?”
谢洛生说:“在国外待了几年。”
“要说起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那也是顶顶好的,怎么还要大老远地跑去外头?”
又有人笑道:“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思想落后,你看看报纸,哪个不是在讲与时俱进。”
谢洛生笑了笑,道:“西方医学发展先进却有其独到,如果能将它传入国内,想必也能促进国内医学发展。”
“其实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目的都是一样的。”
“是这个理儿,”一人摇着高脚杯,叹了口气,说,“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外面打个没完,都要打到沪城来了。”
“前两天宋老不是想弄个捐款,说是筹钱给前线?”
“这世道大家都不好过,哪儿来的余钱捐给别人?”有人嘟嘟囔囔,他这么一说,周围又多了几人应和。
谢洛生看了他们几眼,捐款是宋老倡议的,容家捐了大笔,秘书来问时,谢洛生也跟着捐了一笔。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还是直直地落在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容述。
容述今日是宴会主人,依旧是一身丝绒长旗袍,裁剪合身,手指修长涂了朱红丹蔻,嘴唇也红,耳边挂了坠子,颇有几分高不可攀的冶艳。谢洛生看着容述的刹那,还是忍不住恍了恍神,这人那张脸得天独厚,介乎于雌雄之间的气质,比男人多几分冷艳,比女人又多了几分棱角。
谢洛生看得久了,容述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了过来,二人对了个正着,谢洛生掌心微紧,掩饰性地抬手喝了口杯中的酒。
“容老板,”谢洛生身边有人叫了起来。
谢洛生差点被呛着,抬起头,才发现容述朝他们走了过来。
容述神色自若,举了举杯,几人当即也虚虚举了杯。
谢洛生舔了舔嘴唇,看着容述,叫了声,“容老板。”
身边有人笑道:“怎么叫容老板,这样生疏。”
容述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洛生,青年今日亦是西装革履,站在一群商贾之中,如鹤如松柏,越发卓尔不群。可面上再从容,蜷起的指尖儿,还有那双眼睛将谢洛生那点心思泄露得清楚明白。
容述不以为意,倒也没有拂谢洛生的面子,随口道:“小孩子脸皮薄。”
他说:“洛生刚回国接手公司,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诸位多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