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117)
谢洛生这才双手接了过去,道:“谢谢苏老板。”
苏寒声笑道:“叫什么苏老板,和毓青一样,叫我师父就好了。”
“这小子,也不早些和我说。”
谢洛生抿嘴笑了笑,叫道:“师父。”
容述道:“本来想年前带着洛生去见师父的。”
提到年前,几人都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苏寒声看着容述,说:“你这个病怎么回事?真不要紧?”
容述:“不要紧。”
苏寒声松了口气,“那便好。”
容述看着苏寒声鬓边的白发,苏寒声老了许多,他低声说:“让师父担心了。”
苏寒声摇了摇头,“你们都没有事就是顶好的事了。”
几人聊了许久,吃过饭,容述和谢洛生将苏寒声送出容公馆。天已经回暖了,花圃里的花开得极好,极尽妍丽。
苏寒声叮嘱道:“是药三分毒,不论你弄的什么药,还是要当心些。”
容述说:“我晓得,师父,洛生是医生,有他在你不用担心。”
谢洛生也道:“师父不用担心,我会看着的。”
苏寒声满意地笑笑,他看着容述,自己这个徒弟,本是最无情的人,如今竟多了几分寻常人的烟火气。他心里有些感叹,半晌,道:“毓青,以后还登台吗?”
容述一怔,看着苏寒声,他已经许久没有登台了,可即便是不唱戏,身体好时也会吊吊嗓子,不将功课落下,京戏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里。
容述看着苏寒声的眼睛,轻轻一笑,道:“唱,等战争结束了。”
苏寒声抬手拍了拍容述的肩膀,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谢洛生,说:“洛生,毓青脾气不好,你多包涵。”
“要是他欺负你,你同我讲,我虽然老了,可还拿得动竹条”
谢洛生眉眼带笑,轻声道:“谢谢师父。”
果然不出容述所料,入夏时,日本人当真来了容公馆,还是当年去喜悦楼的两个日本人。
入了夏,容述不再那般畏寒,可依旧病恹恹的,旁人依旧换了薄衫,他身上依旧穿着长袖。他们来时,容述正在花房里种花,以前容述鲜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如今无所事事,反倒闲了。
容述栽了几株玫瑰,养得精细,依旧冒了花苞,再将养些时日就能绽放了。
容述满手都是泥泞,他这些时日清瘦了许多,撑着有些宽大的衣服,显得病骨羸弱。他就着水一边清洗手指,听着日本人的来意,竟还未死心,想请他唱堂会。
当中一个叫石田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有些斯文气。容述看了一眼,却从他的站姿和虎口枪茧猜出对方大抵也是军人。
春迎替他舀了清水,水有些凉,淌过白皙修长的指缝,他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又擦干了手,方从春迎手中接过沉香木的佛珠手串,淡淡道:“二位,话我当年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容某从不过府唱堂会。”
“如今容某也不再登台唱戏了。”
石田道:“时移世易,容先生,我们很有诚意,是真心喜爱贵国的京剧,想和容先生探讨一二的。”
容述捏着手串,咳嗽了两声,说:“没甚可探讨的,京剧是中国国粹,你们——”他顿了顿,扯了扯嘴角,“不配。”
容述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石田尚且未恼,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拔了枪,枪口黑漆漆的指着容述。
容述面无表情地看着石田,石田面色不变,看着容述,微笑道:“容先生的思想未免太过狭隘了,容先生听过‘大东亚共荣’吗?”
容述语气平静,道:“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了你们的强盗侵略者行径,”他看着那个枪口,嘲道,“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石田微顿,将男人的枪支拂开,说:“容先生,没有什么革命是不见血的,今日的战争是为了未来的共同繁荣。纵观贵国这几十年,进行了许许多多的变革,可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贵国依旧……”
他哂笑一声。
容述波澜不惊道:“黎明的到来总会经过漫长黑夜,今我无数国人为挽救民族,抛头颅,洒热血,是死得其所,虽死无憾。终有一日,中国会屹立于世界之巅,那是中国无数百姓用不屈的脊梁和铮铮傲骨托起来的明天。”
“虽然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不过,”容述看着面前的石田,道,“那天一定会来。”
石田直勾勾地盯着容述,说:“容先生,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容述没有说话。
石田道:“我们就赌五年,五年之内,我大日本帝国的国旗将会插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到时,容老板在沪城大戏院唱上三天三夜的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