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280)
“怎么跑得这么急?”
其实是忙着从美院跑过来,气都要跑断了。
“想早点见到你。”
他撒谎,骆明翰抱起他,让他腾空。重心一悬,他紧张地乱叫,耳边听到骆明翰漫不经心的笑意,透着得逞的坏。
是在职校的教学楼前,四月的寒雾消散,他送他上课,时间已经不够缪存飞奔到美院了,但骆明翰却不知道他急什么,依着车身抱着他与他告别,亲吻他的耳廓。
“晚上见。”他说完道别还不放手,要goodbye kiss。
缪存急死了,在他唇角飞快地蹭着亲了一下,一边抱着书急得跺脚一边说:“你好烦啊!”
是散步回房子,双手紧扣,忘了聊到了什么,他夹着烟的手揉乱缪存的头发,说他笨。
是西双版纳无声的、遗忘了姓名的陪伴,他只信任骆明翰,只依赖他,只亲昵他,从他们的小院子走到村庄大马路上,他紧张到同手同脚,靠拥抱来汲取勇气。
“你不会消失吧。”
“不会。”
“你也不会骗我吧。”
“不会。”
“那你会什么?”
“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果年轮可以回溯,那么更早更早的时候。
那条春汛中裂开冰排的河流。
云霄飞车上小手紧紧抓着的大手。
胆怯中因为默念那句“你也可以用板砖狠狠揍回去”而生出的孤勇。
在画室里乱画一气又找不到头绪的下午。
“你今天怎么不会画画了?”
“我不是把你画得很好吗?”
素描纸上一个大脸猫。
“……”
缪存睁开眼睛,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流在他笑着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明亮,抬起手来胡乱地抹去眼泪。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一次把这些记忆张冠李戴?
怎么可以在全世界面前,把属于骆明翰的记忆又一次拿走,安放到骆老师的身上?
缪存深深地看着骆远鹤,一直笑,一直哭,不说话。
骆远鹤懂了。
“我的答案,找到得太晚了,是么?”骆远鹤看着他笑着带泪的面容。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哭起来,眼睛红了,鼻尖也红了,皮肤又那么白,剔透的眼泪一行一行地挂在他削尖的下巴上,不知该说脆弱还是漂亮。
一种强烈的,如刀绞般的痛瞬间割裂了骆远鹤。
他窒住,垂在身侧的手指掐进掌心,但神色却未变,只是望着缪存淡淡地笑。
“我选择辟谣。”缪存认真而坚定地对着辛副院长和所有校领导说:“我愿意辟谣,跟我在一起的是骆明翰,所有照片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他的眼睛亮起来,转身往外跑去。
“哎——”辛院长伸出手,却没捞到人,“你去哪!”
缪存跑出院长办公室的门。
“我的陪护时间到了!”
他倒转过身,笑着说,眼泪从他濡湿的睫毛中眨下,“老师们再见!”
·
出院的那天晚上,专科医院的周教授曾给他发了一封长长的邮件。
「缪存:
你的状态时好时差,我从医多年,也很难判断恢复后了的你是否还会记得生病时候的一些事,我想你也是有这些顾虑的,所以在你足够清醒时,你让我为你做催眠治疗,你说你心里有很多想不清也想不通的秘密和问题,既不愿意让它们因病而生因愈而去,也不愿意找不到答案就此作罢,所以我将这份催眠的记录以文字和音频的方式转发给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下午,那天你状态很好,会对我笑,跟我说,你不想好了,因为你觉得醒来后就要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虽然你现在还搞不懂这个问题是什么。
看完催眠记录后,我相信你应该会知道。
你的人生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很年轻,还没有走到我三分之一的年头,但你很愿意思考关于爱的东西,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精神财富,也成为了你人生道路中的课题、难题和困惑,你追寻这个东西,又被这个东西束缚。
爱不仅仅是暖暖的、软软的,毛茸茸的,不是手插进米缸里——当然,这些也是爱之一种,是你妈妈教会给你的概念之外的形而下的表述。但我要说,爱不是有明确界定的东西,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爱,也产生很多爱,永恒持久的是爱,转瞬即逝的也是爱,甜蜜依赖的是爱,痛彻心扉的也是爱,电影里,还有剑拔弩张的爱,电视里,还有彼此憎恨的爱,没有人可以界定、命名你的爱,除了你自己。」
外面的阳光真好啊。
缪存推开墨绿色的玻璃门,十一月,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
从美院油画系的行政楼跑向他们的房子,要横穿过整个小区,从东大门跑出,跑过五道斑马线,拐过十三个街口,经过六家奶茶店两家串串店一个花店和一个宠物店,路过一千多棵北方正在越冬的行道树与电线杆——一共五点六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