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37)
原来有时候,你以为你想吃青椒炒蛋,其实你只是想见一个人。
大巴车喷出的尾气冒着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儿,将傅羽舒带回到现实。
高文早早地坐上汽车,留母子二人单独说话。临到走时,曲凝霜犹在劝解:“你要是觉得突然转学会影响成绩,那你高考完就去杭州好不好?杭州有很多大学不错,我相信以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她蹙着一双柳叶眉,平时精明冷静的眼里尽是不舍。见傅羽舒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不说话,颇有些挫败,但她还是尽量柔声道:“我对你有亏欠……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是我的拖累,好不好,雀儿?”
母子连心,傅羽舒是她从鬼门关上走一道捎回来的至亲骨肉,她怎么会不知道傅羽舒在想什么。
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是大人了,曲凝霜不愿意将他强硬地拴在自己身边。
傅羽舒只道:“妈妈,我们肯定很快就会再见的。”
于是曲凝霜终于不再说什么。
大巴司机在远处不耐地按着喇叭,滴滴滴直吵得人脑袋疼。
该说的都说了,近几年交通也逐渐便利,如果傅羽舒走出义村,他们再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曲凝霜走上了车,一步三回头,汽车发动机轰隆隆启动,卷起一阵黑色的烟。
十人座的车摇摇晃晃地朝着远方开去,傅羽舒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目光走到尽头。
*
这个兵荒马乱的周末很快过去。
原本打算趁着周末报复一下陈凯也没了心情,柏英身上的伤不重,但这件事对她精神上的打击挺大的,因此周中时,傅羽舒上学上得不太安稳。
转眼五天过去,一到周末,他就鸟雀似的飞回了家。
平时都是柏英女士做饭干活,现在便轮到了傅羽舒。
义村并不大,之前那个婆婆一吆喝,住得近的当场就听了个明白——原来是那傅家关着的怪物醒了。离得远的,也在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中知道了这件事。
沈郁青担心,就亲自过来瞧了瞧。
他见到柏英怏怏的模样,只劝道:“小羽知道了也是好事,你也别担心旁人会怎么说,我当年做的事不也是招致许多闲言碎语?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旁人看的。”
“我明白。”柏英笑了笑,“只是觉得雀儿太造业,心里过意不去。”
“男孩子皮实,不用像玻璃珠子似的看着。”沈郁青说道。
两人聊了一会,柏英的精神眼见好了很多,闻言竟也开始打趣道:“哪能像你养小观那样啊,你一辈子没娶妻,孩子也不会养,要不是小观听话,估计早就被你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沈观那臭小子能叫听话?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祸……”
傅羽舒端着炒好的菜上桌时,正好听见那一句“你一辈子没娶妻”,心中一动。
许久之前,他还在想沈郁青这样的人物,老来时就算没有儿孙满堂,家里也不该如此凄清,连生病了,也只有一个孙子待在身边。
原来是没成家吗?
那……沈观又是哪来的?
他抱着满肚子的疑惑,偷偷看了眼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的沈观。
这些天,沈观好像一直都很困。
傅羽舒做饭的手艺不错,只是不会做太复杂的菜,这次沈郁青过来,他特意煎了条鱼,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香气。
热气腾腾中,沈观悠悠转醒,起身去帮忙摆桌,顺便叫傅羽舒去把两位老人叫过来。
两家住得近,常年都有来往,沈郁青和柏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两个老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谈,从南侃到北,热闹的氛围冲淡不久前因傅书江带来的阴郁。
桌上四人,反而是两个小孩子比较沉默。
尤其是沈观。
期末将至,这些天傅羽舒既忙着复习,又忙着照看家里,一整个星期都没能和沈观见上几面。这次还是沈郁青亲自来登门拜访,傅羽舒才再次看见沈观。
几天不见,这人就又像疏远了一般,变成多日前那个从市里回到义村的沈观,好似浑身都扎着刺。
兴许是察觉到桌上的沉闷,沈郁青把话题引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总听你叫雀儿雀儿的,这小名儿有来头吗?”
“有啊。”柏英笑道,“他刚出生的时候,不像别人家孩子哭的响亮,断断续续一声一声,像麻雀似的。”
沈郁青也笑着,眉头舒展开来,不见苍老:“那我给他取的羽舒二字名,倒应景。”
“那可不,整个义村都找不出比你更有文化的人。”
柏英半打趣半揶揄,给两个孩子夹了几筷子菜,道:“那小观的名字又有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