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欠+番外(28)
迟早却狠狠挣脱开来,跟着警察,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就在方才他坐在花坛旁边的那段时间里,他早就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自此之后,他们或许就再也不是一路人了,没必要再在最后给温叙一个棱模两可的期待。
身后温恕还在哭泣,而声嘶力竭的温叙却被警察拦下了。那是迟早第一次看见温叙有了平静温柔之外的情感,一种更加激荡、快要把人淹没的浓烈情感。
在迟早的记忆里,温叙好像就只有两次情绪失控。第一次是在这个时候,第二次就是在开庭的时候。
这人红着眼眶,对着温恕说道:“你说啊,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小恕,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相信迟早会做出那种事情。”
温恕惨白的嘴唇不停颤抖着,哆哆嗦嗦,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敢对上温叙有些红肿的眼睛,好像是在害怕,又好像在顾忌着什么。
“温恕,你!算了……”迟早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狠狠捶了一把桌子,手铐与木制桌子磕碰到了一起,发出怖人的巨大声响,继而桌脚不停摇晃着。迟早微微挺直的身子被按了下去,他的胸腔不停起伏着,眼里逐渐聚集起了泪意。
可他什么也没辩驳。刀子是他拿的,人是他捅的,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刀柄上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指纹。面对警方的询问,他讲出了所有细节,认下了自己捅人的事实。
那人没死,肾脏却出了问题,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几天,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来。他捅的那人是高三刚毕业的学生,正是那个余斯山的表弟,也是越城三中有名的混混,凭着家里有钱,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给伤进了医院里来。
还未高三的迟早曾经留过一级,在出事的那天,早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他必须承担住法律判定他的一切责任,把这些沉重的担子扛在肩头。
不只是现在,在以后的每个时间里,这份黑暗的档案都会时刻跟随着他,昭告着他曾经捅伤了一个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劳改犯。
外面下起了雨,闪电把整个天空照亮。
“温恕!”温叙站了起来,朝着温叙重重喊了一声。
安静的法庭被他的声音充满,连律师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盯着他看。
温恕吓得哆嗦了一下,把脖子缩进了衣领。他咬着嘴唇,憋住了一口气一般,什么都不肯说。
“小叙,你干嘛呀?”温妈妈赶紧拉着温叙往下坐,她一边扯着温叙的衣服,使劲往下拉,一边低声嘟囔着,“那是你弟弟,你想害死他吗?你这孩子,我真是不懂你。”
温叙向来性子软,对温恕这个弟弟又是百般呵护,今天这么一遭,倒是让温妈妈没有想到,生怕这个大儿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那位坐在高台上敲锤的人针对温恕可不好。
温叙挣开了母亲拉扯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法院的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第一次感到一阵冰冷在他的心中蔓延,那个被自己从一个蘑菇丁拉扯大的小孩子,好像变了一副模样,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他没再去看温恕,也没有再将视线给迟早。
好像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
暑假回来,他开开心心去三中接温恕回家,就看到这破碎的一幕。
晚霞笼罩着的三中,好像还有着血腥的气味。温恕缩在角落里,衣服被撕得稀碎,抽抽搭搭的哭声在尖叫声中逐渐褪去。
他问父母,得到的只是庆幸温恕没事的感慨,他问温恕,也不过尽是些支支吾吾和敷衍了事。
自此之后,他也没能再见到迟早,直到今天。
故意伤害罪,判了七年,最终减刑下来,迟早也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整整五年。
梦里并不踏实。
迟早睡在温叙新家的床上,那床不知道要比牢狱里的好上多少,可他嗅着温叙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青橘香味,梦里只有放映机一般不断循环的可怕画面。
一群人,高高壮壮的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把温恕逼到了杂物间的墙角里。带头的人狞笑着,他只是挥挥手,那群人就蜂拥而上,把温恕身上的衣服撕得粉碎。
尖锐的哭声和呼喊声从破旧的窗口传了出来,拿着水果刀还在路上哼着小曲儿的迟早隐约听见了一些声音,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甩着刀子玩,脑子里盘算着等会怎么去吓那些影响了温恕生活的人。
直到他看见半开着的门里不断传来的哭泣与哽咽,背对着他的男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探着头进去看了一眼,抽泣着的温恕滚在墙角,半赤裸的身子上满是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