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41)
身后的浓烟遮天蔽日,他们拥抱着对方,感受着体温透过掌心无声地传递,像冲破干涸荒野的涓涓细流,空荡荡的胸口也跟着瞬间被塞满了,只觉得安稳又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璞宁才拍了拍陈安的背,轻声说:“这里太危险了。先起来,我们回家。”
陈安微不可闻地 “嗯” 了一声,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松,像是唯恐自己一撒开,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过了半晌,他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搂了贺璞宁一下。胸口地贴在一起,甚至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陈安又抱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了。他嘴角阖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用力地揉了一把贺璞宁的头发。
贺璞宁看着陈安通红的眼眶,只觉得像吞了颗未成熟的梅子,又酸又苦。陈安脸上被煤灰熏得黑乎乎一片,头发乱得要命,发尾还带着火星子,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了,鞋子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像是要陈安现在的样子印在心里一般。
“往后退!往后退!想活命的都赶紧给我回家去,都别挤!离警戒线远点儿!”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叫叫嚷嚷的喇叭声,急吼吼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消防车和救护车呜哇呜哇的急响混在一起,时不时还有人发出惊恐或痛苦的尖叫,现场乱成一锅粥。负责维护秩序的民警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拿着大喇叭四处高喊,边喊边疏散人群,感觉声带都快扯破了,结果转头就发现不远处的贺璞宁和陈安像两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一个高音立刻就冲到了脑袋顶:“那边草地上的两个人!怎么回事儿!没听见喇叭喊吗!在哪儿抱不行!回家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别搁这儿愣着!”
陈安像是被人一棒子敲了脑袋,被臊得立刻清醒了,他顺着声音抬起头,刚好和拿着喇叭的民警对上眼睛。
“怎么还是你!” 对方看到陈安以后满是无奈,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像是拿他完全束手无策一般。
陈安一张白色面皮涨得绯红,讷讷张开口:“我……”
民警叹了口气走近了,痛心疾首地道,“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啊!要不这样,你先去救护车里头坐一会儿,你看你这,膝盖都刮破了。好歹先处理一下……”
他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陈安身边还有个人,有些疑惑地问:“你是——”
陈安想起自己方才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行为,此时被这么一问,头上几乎都快冒烟了,支支吾吾地说:“这…… 我弟。”
谁知对方听罢,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立即瞪大了眼睛,将贺璞宁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直到看得贺璞宁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有些惊讶问道:“你就是他弟?”
“算…… 是吧。”
“什么叫算是!怎么着还有不算的时候呢?” 民警又看了看,再三确认贺璞宁无恙后,才对着陈安有些不满道,“你弟这不是好好的吗!浑身上下瞅着比你都干净,刚才要死要活的搞什么。”
陈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住对不住,认错了。不好意思啊同志,给你添麻烦了……”
“人没事就好。” 民警摆摆手,表示不和他计较,还跟贺璞宁一同把他扶了起来,又道,“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带人回家去。现场还满地漏着汽油呢,待会一个火星子飘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安连声应下,点头如捣蒜,拉了贺璞宁转身就要走,甚至都没想起来给对方道个谢。
见他们相互搀扶着离开,这民警还是不放心,又冲着贺璞宁叮嘱了一句:“赶紧带你哥回去吧。小伙子年纪也不小了,平时别老是乱跑,省的让家里人担心。”
贺璞宁垂下眼睫,也不知道听清楚民警的话没有。幸好对方看上去也没在意,又一刻不停地跑去另一处疏散交通去了。
走远后,陈安才终于舒了口气,只是面颊仍觉得有些微微发烫。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望着前方汗流浃背的忙碌身影,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贺璞宁说:“回头得记得给派出所送几箱饮料。大夏天的,人家也不容易。”
“嗯。” 贺璞宁这次应允得倒是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哑然失笑,“不容易还不是因为你。”
“滚蛋。” 陈安立即不服气地回怼他,“要不是你大晚上一声不吭就往街上跑,我怎么会——”
他话说到一半,又蓦地戛然而止:“算了,不说了,人没事就好。” 他把没说完的话重新收了回去,只又揉了一把贺璞宁的头发。挂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他叹了口气,正想着回家睡个安稳觉,却突然感觉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