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53)
“以前跟男的好过吗?”他抱起双臂。
宋珂的手微顿:“你想说什么,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
钟文亭笑了:“你喜欢陈觉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流水哗啦啦轻响,清水从指缝淌下去。宋珂停在那里,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出乎意料的,钟文亭没有挑衅,反而仍然维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喜欢没事,别插队就行。这就跟从银行取钱是一个道理,金库里的钞票多得是,我来得早,排在你前头了,那你就得让我先取。只要你守规矩别闹事,我取完了你取,大家就都能满意。”
这番话很有些惊世骇俗,可他却说得异常轻松,甚至有种理直气壮的自豪感。
宋珂静静看着水池:“你舍得?”
“你说什么?”距离太远钟文亭没听清。
他的表情在镜中模糊不清:“我问你,舍得吗?”
钟文亭一骨碌爬起来,从床边慢悠悠踱到卫生间:“舍得不舍得,难道是我说了算吗?我可没有那么天真,银行就是取钱的地方,谁也不可能在里面住一辈子。”
宋珂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卫生间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这一眼并不深刻,可是钟文亭却从中领悟到一种冷厉,甚至……甚至是警告。
他心里有点发毛,嗓子干巴巴地说:“你别不识好歹啊,我这叫先礼后兵,先礼后兵你懂吧?而且我实话告诉你,他打算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他妹妹,我要是继续跟着他往后可能一分都捞不着,你就更——”
话音未落,身体已经被宋珂推到墙上,肩胛骨在瓷砖上撞出砰的一声。
他痛得大叫,两只手反射性伸出来,不管不顾地掐住宋珂的脖子:“你干什么啊?放开我、放开我!你、你敢打我一下我叫陈觉弄死你!”
宋珂牙关紧咬,手臂将人死死抵住不松。有那么一个瞬间钟文亭都怀疑他会把自己脑袋打开花,因为他两眼通红,胸腔沉重地起伏着,呼吸声也是又粗又重。可是等了好久想象中的拳头也没有砸下来,只是等来一句带着哑腔的:“你不能这样对他。”
说完力气就卸了下去。
别人不明白,宋珂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明白,陈觉绝不是表面上那样的。
“他不是一样东西,”终于他松开手,撑住洗手池的边缘,“不是你的摇钱树,更不是一件被你利用的工具。”
“我利用他又怎么了?他喜欢我惯着我那是他自愿的!”钟文亭退后两步狠狠地道,“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宋珂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可是奇怪的,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半晌沉默,再开口连嗓音都透出嘶哑来,语气有种绝望的坚持:“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
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陈觉,爱得没有条件,爱到守着一片废墟不肯走,爱到将快乐跟痛苦的回忆照单全收,那个人一定是宋珂。
可惜陈觉不知道。
那天宋珂没有再下楼吃饭,因为脖子上有掐痕,不想费口舌向其他人解释。
傍晚陈念发来消息:“休息好了吗?下来吃饭吧。”
她以为他只是打球累了。
“你先吃吧,我刚起,想冲个澡。”
阳台上也有暖气,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只是坐着,什么也没有想。温热的空气烘得人困意渐生,他倚在椅子上,对着窗外那一片赤橘色的暖溶霞光,慢慢的就睡着了。
做了个很羞耻的梦。
梦见三十岁生日那天,睿言被一个大客户投诉了。那晚所有人留在公司加班,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对方才答应给他们修改封包程序的机会。
得到特赦令后所有人松了口气,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睡觉,办公室只剩下宋珂跟陈觉两个人。宋珂觉得这个客户跟了很久,最后关头出了问题,应该明确到底是谁的责任。陈觉却觉得事情解决了就好,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可能出错,没必要揪着不放。
两人争执了几句,彼此不肯让步。走的时候宋珂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陈觉却连外套也没有穿,懈怠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走了。”
陈觉摆摆手:“你走吧,我今晚就在这儿歇,免得又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宋珂气得肝直颤,想问他: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可是最后也没有问出来,只是转身带上门,一个人去坐电梯。
外面真冷啊,寒风森厉又凛冽,把园区里的法梧和香樟吹得东摇西晃。短短一段路宋珂走得很慢,边走边在心里咒骂陈觉。一开始骂“不得好死”,觉得太重了,又改为“冷血无情”,觉得太轻了,走到大门口还是没定下来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