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17)
宋珂摇头说没什么,心里却想不要让他真的误会了才好。
笑够了,陈念过去把插好的百合花放到床头。坐下来,却又轻摇宋珂的胳膊,眼神中充满期盼:“快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你们到底为什么闹别扭?”
“真的没什么。”
她抿嘴一笑:“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吃钟文亭的醋了。”
听到这个名字,宋珂淡淡地偏开了头,“别开这种玩笑。”
程逸安一脸茫然:“那是谁?”
葱白似的手指捻住一片枯叶,陈念脸上浮现出反感:“还能是谁,我哥身边的人。”
程逸安顿悟,鼻间轻哼一声:“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马上把她惹急了:“我看你才不是好人,以前你跟我哥也是好哥们儿,那他学坏是不是你教的?”
程逸安被她驳得无话可说,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自己说得,别人说不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念瞪他一眼,身体转了个角度,只对着宋珂说话:“那个钟文亭难对付得很,一年前我就在慈善募捐会上见过他,当时他还在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富商呢。”
宋珂眸底微缩,程逸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这人还有底线吗?”
“为了往上爬,什么底线不底线的。”
宋珂低声:“陈觉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第一时间就告诉过他,可他不在乎。”陈念抬眸,很无措,“他说无所谓什么目的,能陪着他就好。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哥哥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今陈觉的心思就像海一样深。宋珂目光错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想不通就别想了。”程逸安出来打断,“别苦着一张脸宋珂,今天行政提醒我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到时候有什么打算?除了假期其他要求你尽管提。”
这个问题令他有些错愕。
都快忘了,再过半个月就是自己的生日。
母亲走得早,他是父亲辛苦拉扯大的。当爹的总是比较粗枝大叶,何况他们家境困难,想糊口已经不易。从小他就只能背地里羡慕那些同学,生日时会收到崭新的漫画书,会跟朋友们在快餐店大吃一顿,会有足够大的蛋糕分给许多人。他什么也没有,只好到书店去看免费图书。
后来父亲也走了,生日彻底没人记得,直到遇见陈觉。陈觉每一年都会为他庆祝,每一年的惊喜都不重样,他三十岁生日那年甚至带他回家,正式介绍继母、妹妹给他认识,一意孤行地宣布往后就是一家人。只可惜活到三十一岁,他又成了一个人。
宋珂出了会神,低头看向手里这碗粥。绵密的、稠白的粥,一熬就是一两个钟头,那些经历的过往要是经火慢熬,大概也会这样越熬越浓,越熬越稠,堆积在一起分不清是新的还是旧的,好的还是坏的。
住院的两周时间流逝异常得慢。
因为不愿换手机,宋珂将读研时的旧手机翻出来暂时应急,一次被陈念看到她惊呼:“睿言发不出工资了吗?你怎么用这么旧的老人机。”
他笑笑:“还能接打电话,出院后再去挑新的。”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假如真的找不回那部旧手机,也许电脑里还能找到程序的备份。可每次想到这里心都会一阵阵疼,时间久了,他知道那叫不舍,何况那天陈觉答应帮自己想办法。
抱着这点渺茫的希望,一直等到出院前的那个周五。
晚上护士来替他换药,覆好纱布后欣喜地告诉他:“伤口愈合得不错,养得好的话也许疤痕不会太深。”
宋珂道了声谢。
护士端着药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问:“对了,陈小姐是你女朋友?”
他低头扣衬衣纽扣,没有立刻回答。
他跟陈念虽然对外宣称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天知地知,彼此也心知肚明,这只是一种托词而已。
这种反应在别人眼中约等于默认。
护士小姐姐有些失落:“好吧,不过其实第一次给你换药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宋珂抬眸,她朝他左肩努努嘴:“你的纹身是个名字吧,陈什么什么,我没看清。”
他下意识用手揪了一下领口:“不是。”
否认的声音太低了,谁也没有听清。
护士走后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借着窗外一盏盏路灯的微弱光线,解开领扣露出伤痕累累的左肩。
瘦得凹陷的锁骨上方,一行简短的汉字纹在那里。字体很特别,既不是常见的那些书面体,也不是纹身师常常推荐的花体字。
它像是谁的签名,龙飞凤舞,漫不经心,落笔还有一个极细、极小的点,像签完文件后笔尖在纸上重重的一戳,算作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