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120)
呼吸轻轻浅浅的,却让人心碎。
陈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他抱得更紧,“这样是不是就不冷了。”
他又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他的声音像细长的流苏,拂过陈觉温热的手臂。陈觉没有应,嗓子眼里又酸又疼,眼眶却热得发烫,冰锥对准胸口狠命地凿,除了挨着宋珂的地方,其余什么地方都是冷的。
今晚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恨下去。
宋珂不再说话,缩在怀里安静得像小朋友,打瞌睡的小朋友。可是陈觉摸到他的手指蜷得很紧,问他,他犹豫了很久才说:“陈觉,要不然咱们把公司关了吧。”
“为什么?”
“太烧钱了,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陈觉搂着他,他眼角泛着微弱的光。
“有我在,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他却笑了笑:“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想把公司关了。每天那样坐在公司里,像坐牢一样,咱们都快两年没出去旅过游了,何必呢?再说也没有多少赚头。”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因为钱。
陈觉生平第一次装阔:“我有的是钱,要多少有多少。”
他动了动,窝在他怀里笑:“陈总真大方。可是我很小气,不想再花你的钱了。把公司关了,我去找份工作,以后我来赚钱养家,你就不用再出去应酬喝酒。你做你喜欢的事,你的世界不是只有我。”
“那你呢,你的世界还有什么。”
他声音浅浅的:“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好久都只有呼吸,直到陈觉忽然倾过身来吻他的额头。
他仍然闭着眼睛,却把身体放平,躺在陈觉大腿上:“陈觉,我想我爸了。过段时间是爸的生日,他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回去。”
“我带你回去。”
“都走了公司怎么办?”
“有你师兄在。”
他把热水袋放到肚子上,“好吧。”
“你在发烧。”陈觉终于说,“回去之前先去趟医院。”
“啊?”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去行吗,去一趟太麻烦了,要排队,还要挂号。”
“我陪你去。”
“那我也不想去。”
陈觉坚持:“有不用排队的地方。”
“国际部?”
“嗯。”
他说:“我就知道。”又说,“那里更免谈。”
“为什么。”
陈觉皱眉,宋珂伸手替他展了展。
“万一遇到你爸怎么办?”
陈觉不记得这三年里的事,更不知道陈宗义什么时候在那儿看过病,“遇到他怎么了。”
“怕你们打起来啊。”宋珂开着玩笑,声音涩涩的,“真要是动起手,我的立场会很尴尬。”
“他是我爸。”
“嗯,可他不会同意我们的。”
陈觉呼吸艰难,声音完全地沉下去:“有我在,不需要你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感冒而已。”
他又阖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直到最后陈觉也握着他的手。他的手过了很久才暖和透,手腕那一截总是凉的,嘴唇也白得没有血色。
“陈觉?”他轻声喊。
“怎么。”陈觉学着他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
他倚在陈觉怀里,闭着眼,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察觉他睡熟以后陈觉把人抱进房间,给他铺好床,盖好被子,再带上门。
回到客厅拿烟抽,甘冽的烟草气味直透入肺。漆黑沉寂的客厅里只有那一点红,夹在指间忽明忽暗,朦胧的白雾将陈觉的脸笼罩在里面。
想不出什么对策,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到烟盒都空了才去给妹妹和医院打电话。
安排好明天的事以后,他脱了大衣,盖紧一床薄被卧在沙发上。那两个热水袋仍有余温,可夜里太寒冷,他望着阳台外边,远淡的星子缀在墨一样黑的夜空里,远远地一动也不动。他的神经犹如被人从脑中抽出来,两边太阳穴疼得青筋全暴,蜿蜒的筋络像山脉起伏连绵。他的脖颈也是青紫色,因为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此刻无比的需要日出。
新的一天快点到来,才能带宋珂去看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的极为不安,总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事,什么撕心裂肺的事,神经末梢突突直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吱呀一声——
宋珂起来了。
神情似乎有些迟钝,经过客厅时滞住脚步,看了沙发上的人好一阵子。
陈觉问:“怎么醒了?”
他先是发怔,嘴角微微地颤抖,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终于忍住了,只从厨房倒了一杯水回来。
原来是渴了。
“晚安。”陈觉说。
他停在房门口,背影微颤,头轻轻点了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