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233)
他的理智是平静的,情绪却察觉了一丝被动的焦躁——那是他住在这里时最常见的情绪。
当时周达非看整个世界都是不满的。他对裴延又怨又恨又看不起,还夹杂着他不愿意承认的嫉妒,就差扎小人诅咒了;他对自己也没满意到哪儿去,剧本写不出来就把自己往死胡同逼。
他对周立群的恨意也在那一年里达到了峰值。他厌恶金融系,不仅仅因为不喜欢金融,甚至不完全因为想做电影,而是很大程度源于极端渴望逃离周立群。
周达非似乎始终在奔跑。有时,他在逃离;有时,又像是在追逐。但更多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些什么。
今天站在这个胡同里,周达非想起他蹲在阳台上听邻居家转播裴延得奖的新闻,那个女主持人的用词是:年少成名、宝刀不老。
算周岁裴延当时还不到三十,竟然就能被形容为“宝刀不老”了?
周达非这段时间以来平静的心绪掀起一丝波澜,裴延和他的差距再次被赤倮倮地怼到他的面前。他开始烦躁,烦躁自己浪费了太多的光阴,烦躁自己还不够优秀。
雨后空气比往日更加潮湿,像是伸手一抓都能拧出水来。周达非心火燃起,在舒爽惬意的春风里觉得闷热。脖子上的相机也不知不觉沉重了起来,压得他呼吸急促像在高反。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曾经住过的地方唤醒了周达非的PTSD,铃声响起的瞬间他心跳猛得加速,担心是裴延打来的。
不久前裴延还隐晦表达过想要给予帮助。周达非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比起感激,他更主要的关注点是:裴延知道他的事业进展不那么顺利。
周达非不在乎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灰头土脸地挣扎。可同行相轻,何况是被他当面轻蔑过的同行——自己混到需要“竖子”裴延来帮他的地步,这口气往哪儿出?
周达非深吸口气,拿出手机一看:闫尤。
“.........”
漂亮小笨蛋闫尤是全宇宙头号快乐闲人。他时不时会给周达非发微信,打电话也有,有时候纯属是闲着没事试图找周达非聊天或者一起玩耍,也有时候明显是被裴延支使的。
周达非接通电话。果不其然,闫尤说自己来上海探望收养的小猫小狗,问周达非在不在上海,下午有没有空一起逛街吃甜品。
周达非既不喜欢逛街,也不想吃甜品,何况他今天心情还不太好。
但是闫尤在电话那头可怜巴巴的,说自己都没什么同龄人一起玩。
周达非很困惑,他印象中的富二代都是狐朋狗友成群结队。
“谁要跟他们一起玩,”闫尤对周达非的困惑嗤之以鼻,“乌烟瘴气的。”
“.........”
逛街吃甜品是不可能的,闫尤得知周达非在上海后立刻说自己来找他。
于是周达非找了家书吧,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边翻边等闫尤。
闫尤很快就到了。他比上一次跟周达非见面时稍微胖了点,也白了点,脸颊上有若隐若现的婴儿肥,看起来嫩嫩的很可爱。
闫尤在书吧也不忘点奶茶。他吸了口珍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都在忙些什么呀。”
“还行。日常就是投简历、试图拉投资。”周达非言简意赅。
“...哦。”闫尤神色茫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没太懂,“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
“你也可以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做,”周达非说,“我上次跟你说过。”
“我记得。”闫尤眼睛亮了亮,“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打算回去上学了!”
“哦?”周达非很意外。
“这一年多我都没想到自己适合做什么,”闫尤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直到前几天我看见有一个专业叫什么,动物保护。”
“反正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你打算去学动物保护?”周达非想了想,“就我所知,这个专业不论是从学习、实习还是工作角度,都并不轻松。”
“我知道。”闫尤抿了抿嘴,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是我看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充实的样子,显得我好空虚、寂寞、无聊。”
“.........”
“我表哥最近也很忙。”闫尤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小心翼翼道,“你跟我表哥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达非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他最近在拍新戏。”闫尤自以为不明显地观察了一下周达非的神情,“在一个交通很不方便的地方,听说拍了一段时间又要换演员,反正特别麻烦。”
裴延在拍新戏?
周达非是完全没有关注到。
“我也不知道表哥在拍什么,但听我姑姑他们说,表哥这次拍的东西跟以前都不大一样呢。”闫尤说,“一开始我爸看我拍柠檬凉的时候长进不少,还想再把我中途塞进表哥的剧组随便演个小角色——结果表哥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