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谋杀博览会+番外(70)
安迪仍然皱着眉头,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变得有些无所适从。如果有机会他会反驳我的,然而,安迪,这个总是在嗑高了的醉生梦死状态中的傻小子却意外地不爱空想。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但连我自己都略微感到诧异的是,尽管话说出口就是为了造成伤害,安迪那副黯然的样子却并不让我多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愉快。突然,我不希望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
谈谈别的事吧,比如那些在海滨才能看见的白雾,新建起的高楼,白城,芝加哥人头攒动的夜晚。有一个念头非常吸引人,那就是我可以对我的囚犯说一些我不会向仅仅是一起吃饭的朋友透露的念头:我的婚姻,家庭,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一片狼藉的生活;或许我还可以谈起我遇到的一个叫苏珊的女人,她很美,也很让人感到不快。这些漫无边际的想法不能付诸纸笔,否则思绪就会因为远远快过文字而消弭。有一瞬间,我意识到现在或许就是唯一的开口的机会,然而我却半张着嘴,没有吐出一个字,任由慢慢爬上来的疲倦和羞耻把所有内容都扫进沉默之中。
“你的那个小狐狸,”我说,最后我说了毫不相干的话,“我想要它。”
“什么?……我可以给你再做一个。”
“有什么不同吗?”
“新的会更好一点,苏伊。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
“我不介意。”
“噢,苏伊。”他看起来有点为难,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这大概要很久吧。”我说。这时候安迪却已经在催促我做出选择,让我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挑出一块木料,随后他开始着手做新的木质小雕像。他已经决定好了一切,于是又让我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过了一会儿,我又一次问他能不能把之前做好的那个给我,看得出他有点烦了,所以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沉湎于不快的情绪中。说到底,安迪只是一个没按照计划死去的意外,没有资格用这种态度回应我。我看上去比西里安更容易打发吗?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忘记了曾经对准自己的枪口,忘了他为自己尿裤子羞耻得哭泣吗?从今天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一直试图迁就他,我真的做了很多,可是他连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都不愿意给我。
我问他:“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肯把那个小东西送我吗?”
“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
“好吧,对不起。”我说。我又一次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道歉了。
我不想自讨没趣,主动走到一边,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听着餐桌那边传来打磨的声音。窗外风和日丽,太阳从枝叶间的缝隙里流下来,在地上铺开明亮的光斑,影子里有鸟在枝头静立的模样。看着这样好的光景,我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残暴,感觉再也忍受不了了。
“安迪,你知道哪里有锤子吗?”我问,心平气和地。
“什么?”
“锤子。更正常的、不这么可笑的那种。”
安迪想了一下:“地下室有吧。”
“谢谢。”我说。
我按他说的去地下室找了一柄锤子,提着它,缓慢地走上一楼,走过去,站在安迪身后;他听见了我,但连头也不回,只是聚精会神地做那个根本他妈的没人在乎的小雕像。
“安迪。”
我轻轻叫了他的名字,这个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安迪茫然地转过头来,与此同时,我举起锤子,朝他的脸挥了下去。
他的脑袋砸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惊人的闷响。他是侧着头的,额角,也就是被我砸中的地方凹陷下去,睁着眼睛,眼白赤红,过了一会儿,血从他的耳朵和鼻子里流出来。
我喘息着,缓缓松开手,任由手里的锤子“咚”地落在地上,由衷地感到释然,就像终于完成一件拖延已久的事情一样。
第52章
亲爱的陌生人:
她不高兴的时候,连拎回家两只金鱼都罪不可赦,她的脾气就是这样。我没有还手,是因为她的情绪总变化得很快,让我不知道如何适时地应对。如果在我回过神来之前她就已经息怒,我是不是不应该再贸然挑起一次争端?何况我真的很爱她,我的玛蒂尔达。如果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停下笔,因为血已经蔓延到了我的信纸边,是时候回到现实了。安迪侧着头倒在桌上,血从他的脑袋下面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在桌面上汇成一滩小小的红褐色湖泊,闻到血的腥锈味,我却想到远方的海水。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他那么年轻,几乎还是个孩子;在他死后,我对他充满了柔情和怜悯。“啊,这就是生活。”不知为何,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吸烟的女人用法语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