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265)
吕阳没有写错别字。是该用“瘪”。他确实有很多问题,他确实都憋着,憋久了,以致于他的灵魂都因此干瘪了,几乎消失。是他身体里那些沉甸甸的谎言让他的脚能踏着实地。唯一的副作用可能是谎言融进了他的血液,窜上了他的脑门,蒙蔽了他的感官,他时常分不清幻觉和真实。
可能他也应该像某部电影的结尾一样,去柬埔寨的某棵树上找一个洞,把他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它,然后用泥把这个洞封起来,把他的过去留在那里。
筱满抠了下脸上的伤疤。他想起那部电影里的一些画面,他想起他在爱琴海404的床上看那部电影,他甚至还记得那背景音乐,登,登,登登,像有人在拨动心弦。那时,他的边上还坐着一个人。
筱满用力拍打脑袋,他想把那些画面和声音从脑袋里赶出去,就算赶不跑,他也能按暂停的吧?强制暂停,强制关机,把电源拔掉!删除档案!把他的过去从他的身体里分割出来,烧了它!扔掉它!忘掉它!!
“你……没事吧?”
一个女孩儿轻声询问。
筱满抬起头,公车里的所有乘客正都朝他行注目礼。整座城市的幽魂好像都苏醒了,挤上了这辆公车,停留在每一个灵魂和肉体的缝隙间看着他。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洞,像是在等待大大小小的秘密将它们填满。
筱满跑下了车,他在站台上摔了一跤,手臂蹭破了皮,膝盖红了。一群年轻人嬉闹着经过,无忧无虑的,筱满喊了他们一声,其中一个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吗?”
筱满说:“快回家,晚上不安全!”
“神经病!”男孩儿吐了口口水,拉着朋友们大步走开了。
筱满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往爱琴海大酒店的方向走去。
他到酒店门口时,只见那铁闸门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一条裙摆只到大腿根的紧身豹纹抹胸裙的女人。女人在抽烟,瞥见筱满,扔了香烟,踩着高跟鞋跑到他边上,挽起他的胳膊,就领着他往酒店里去,嘴里说着:“等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你同事让我下来接你上去的,我都等了十几分钟了!”
筱满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公车脱班了。”
女人摆摆手:“算啦算啦,反正我是按钟收费,你们给我数就行啦。”
两人进了酒店,那前台铁笼里坐着的钱浩洋见了筱满,脖子伸得老长,眼睛差点没弹出来,指着筱满就要发火,女人伸手过去,一拍钱浩洋的额头,捏了捏的脸颊,把他往后一推,道:“小灰哥,不要妨碍老娘作生意啦!”
“你作他的生意??”钱浩洋难以置信。
“干吗?不行啊?小牛吃老草没见过啊?”女人一提裙子,扭了两下腰,挽着筱满就走。
筱满听到身后传来咄咄两声,好像有人在投飞镖。筱满和女人进了楼梯间,他小声问女人:“你是404的人约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得却比筱满快许多,笑着和他抛了个媚眼:”帅哥,你们好兴致哦。“
“404的人约你是……”
女人说:“诶,你看我等下要不要脱了裙子?诶,还是你们借位,脱了要是不小心露点了不太好吧?会被平台删除的吧?“
筱满笑着没接话,女人一瞅他,依偎了过来,她闻上去像一束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她露出心疼的神色,翘着作了美甲的手指,抚了抚他的额头,往他的脸上吹了几口气,惨兮兮地说话:“你这个疤怎么回事呀,来,姐姐呼呼,哎哟,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姐姐呼呼哦。”
筱满被她弄得有些痒了,缩起了脖子,问她:“怎么称呼啊?”
“叫我阿红好了。”
到了四楼,进了404,门没锁,屋里的灯全开了,室内看上去还是很暗,电视倒很亮。
阿红推着筱满进去后问了声:“锁门不?”
赵尤坐在床上望向他们,点了点头。他正在床上堆扑克牌,堆了好几层,堆得老高了,他的脸上贴了不少五颜六色的便签条。
阿红扭着腰肢晃到了筱满眼前:“你这个摄影师没来之前,我们只好打打牌呀。”
筱满看着赵尤,指了指自己,赵尤说:“那我们去浴室吧。”
他的鼻子上也贴了几张便签条,他说话时,沉默时,那些张纸条都跟着乱飞。样子有些滑稽。筱满笑了笑。
赵尤也笑了笑,小心地下了床,床上的纸牌塔还稳稳的,阿红站在屋里的桌边,掏出化妆镜补妆,补口红。赵尤走到了筱满边上来,小声和他说:“你不是怀疑这个房间可能是孔亭案件的第一现场吗?你说了之后我就挺好奇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