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鸟售罄(85)
席岳打听过,夏之竹当年考上的是京都市立艺术大学——日本最古老的艺术大学,没有之一的名门——而这人甚至连第一学期都没有念完就辍学了。
学音乐从来不是省钱的活计,有些席岳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换在别人身上也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就是因为这样无奈又现实的原因,夏之竹的人生就此转折。
虽然不能说他如今过得不好,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席岳尚且为之扼腕,也不知夏之竹当年散尽积蓄赔偿完母亲家的“亲人”和他的养母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自己也许永远也无法再像别人一样坐在大学课堂学习的事实。
从前是他没得选,但现在,他似乎终于有一些选择的余地了。
他还想选吗?
席岳睁开半只眼睛:“你就没想过回去念书吗?我哥之前其实有过让你回去完成学业的念头的。”
夏之竹的目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顾虑有很多,他选了其中的一个:“我不确定大家会不会喜欢我的音乐。”
“也对,”席岳耸了耸肩,“和文字一样,能够写出让所有人都能听懂并且为之产生触动的音乐是非常了不起的笔法功力,才华与努力缺一不可。”
说得很对,夏之竹若有所思,但他没有想到,席岳的下一句话就是:“但我早就已经放弃和所有人交流了。”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想走小众路线。
纵然那些卖座的被捧为大师,赔钱的被称作艺术家,但他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无论嘴上怎么说,人们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时,心底深处永远都在期待共鸣。
但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有人会与你共鸣,绝大多数则不会。
为了获得更多人的认可而努力的确是一条很好的路,但就此破罐破摔,单纯只表达自己想表达的那一部分自我,难道就不是另一条出路吗?
——你进娱乐圈,是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夏之竹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的暮春时节,他给席招的答案。
——我想做一个被部分人喜欢、被其中少数人最喜欢的人。
这个初衷原本就很简单,但他好像迷失在“夏之竹”的名声之下,居然不知不觉就忘记了。
“你给了我一些灵感,我最近在思考下一首歌的命题。”
“我有幸提前知道吗?”
席岳重新闭上眼睛,嗓音极具蛊惑之能事:“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夏之竹回答得很快:“博尔赫斯?”
广播里传来温婉的女声播报。
席岳佯作无奈地叹了声气,双臂伸到脑后拉伸了个舒展无比的懒腰,起身时慢悠悠道:“跟在我哥面前一样,一点文化优越感也没有。”
夏之竹眨了眨眼:“但你难道没有在期待共鸣吗?”
席岳笑着向他勾了勾手指:“走了,了不起的小嫂子。”
有人在等他们回家。
Sean与夏之竹的行程在这几天参加综艺录制时便已经公开,航班抵江,两人拿上行李与助理会合,果不其然在接机口遇见了等待已久的粉丝。
今天是工作日,人相对来说还不算多,左右接下来的行程只剩回公司报备这一项,夏之竹干脆戴着鸭舌帽一个一个耐心地给递上来的海报、手幅、相片挨个签上大名。
席岳的粉丝不比他多,但这人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在为硬糖和她们家竹子合了几张照后,Sean装模作样瘪了瘪嘴,小姑娘们便不好意思地举起手机也要为他俩合个影。
猝不及防地被男生揽着肩膀贴在一起,四下皆是压抑的尖叫声。
夏之竹有些无奈地对着摄像头弯起唇角,耳边是只有他能听见的“我‘竹席子’今天势必要为我哥将‘薄荷塘’从超话榜单上打下去”。
但这人估计是没想过他哥很有可能只会觉得有这个弟弟真是多余。
室外早就停了雨,但地面仍然散发着潮湿的清香。
自己亲笔写的信件在刚才亲手交到了想要交予的人手中,特意换课从大学城远道而来的小姑娘眼中喜悦经久不消,在的士接客区排队时心中的小鹿仍在蹦蹦跳跳。
司机师傅意外地看向上车后仍然兴奋不已的女孩:“你没带行李呀?”
“没有呀,我来接机的。”
“啊,那你接的人呢?”
后视镜里的女孩在司机一头雾水的注视下笑着弯了弯眼睛:“他也有司机的!”
一位在误工五分钟时决定不如干脆误工一下午的总裁兼职司机。
VIP通道的出口,刚刚被通知司机就在门外的夏之竹抬眸对上了席招的目光。
这座城市被大雨冲刷得彻底,灿烂的暮色在那道远山一样的影子与他倚靠的车身后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