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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鸟售罄(188)

作者:打字机 阅读记录

“因因,其实我之前没有骗你。”

他说:“我回来的初衷,只是因为我过得实在不好——我太想你了。”

自重逢以来,薄迟说过的最像谎言的一句话出现了。

但他不再询问任姝涵是否相信自己,而任姝涵也没有再嘲讽他是个骗子。

事实上,他完全相信薄迟。

他们两人之间的“爱”带有一种“共生性”,萌芽于少年未艾之时,由他们亲自灌溉、呵护、互相给予而成,纵使后来被分别、猜忌和种种误会阻塞、搁浅,但无论曾经、现在、未来被多少不明繁琐的物欲烦恼束缚,越过层层自欺欺人的迷障,他们都深深知晓对方究竟是在怎样地爱着自己。

你能给我什么?

一个信仰重塑的人全部的忠诚。

为此,我甚至不惜以欺骗你、抛弃你作为故事的开端,用尽手段来谋求你对我最难以忘怀的爱意,好让我在这之后献上同样、更加、永恒的虔诚仰慕。

但多么巧啊。

任姝涵想,我们是一样的。

葡萄牙的诗人说寻情逐爱犹如一场高傲的围猎,当森林里久无清啼,事实并非白天鹅伤心冬眠,而是因为他从很早以前就消失了,又或者说,白天鹅其实一直都不存在。

那个单纯的、赤诚的、干干净净毫无秘密的任因,从一开始就只是他面向世人的一张皮囊。

中学的成人礼上,少年任因收到不相熟同学表达爱慕的花束,只是熟练而疏离地报以随意的微笑。但因缘际会,他竟在转身之后,在拐过弯的角落发现了一枚被偷盗者慌张自袖口遗失的罪证。

怀中的蓝色无尽夏绣球永生花还娇艳如新生,任因蹲在走廊上,对着窗外的晚霞举起了食中两指间夹的远渡重洋的卡片。

——毕业快乐,因因,我很想你。

落款的“a bc”和懦弱的下笔之人不一样,力透纸背,清晰可见。

来自一位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胆小鬼。

而在任姝涵凝望的抽屉里,在那枚红宝石胸针之下,还放着另外一张“a bc”落款的卡片。

那并不是最早的那一张,也不是何路林或是其他什么人写的,事实上,那是任姝涵自己无数次在草稿本上无意识涂抹时练就的笔迹。

“a bc”,全世界最好造假的名字。

在任姝涵去雁清寺寻找薄迟的那晚,在他出门之前,他的父亲将儿子曾藏在房间里一笔一划写完又丢掉的其中一枚假签名和薄迟本想送给他的红宝石玫瑰放在书房,等候任姝涵本人发现。

礼物是任先生掉包的,卡片也是。

他等不及这两个人你退我进的试探纠缠,急于在出事之前为任姝涵制造一个可以占据话语高地的契机,让他可以借此逼薄迟认清心思、说出最真的实话。任先生还更想提醒儿子,他的小心思并非没有人知道,任姝涵不该如此粗心大意,留下任何“我可能更离不开你”的马脚。

爱情是场竞技,率先用力过猛的人总是最先暴露自己的渴望与底牌,如果被薄迟发现他们父子两个将他玩得团团转,任姝涵将直接坠落于无法挽回的下乘。

那个时候,任姝涵是默许并配合了这一切的。

我看到了月亮,我试图追求月亮。

而永远获得月亮的方式,我孤身摸索,最后选了最铤而走险的路。

若真心换不来真心,我就用算计来换。

亲爱的美杜莎,我也只是想让你永远把我刻在心里罢了。

但是……他好像还是没有他爸爸那样聪明。

那个他曾在雁清寺里允诺过薄迟的“最后一次机会”,任姝涵想,公平起见,也许他也该给薄迟一份。

在等候室外跟着看守人员同薄迟分离之前,任姝涵回过身,把衣兜里揣了一路的两张卡片一起递给了温柔注视向他的爱人。

薄迟的笔迹,任姝涵的笔迹,他一看就能明白吧。

这回轮到你选。

任姝涵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始至终,机关算尽的是他与他。

一腔真心的,也是他与他。

室外大雪纷飞,但和室内的温度也相差无几。

听说这里的晚上常年不闭灯,犯人们经历着精神与生理上的双重折磨,要很久很久方能勉强适应。任姝涵刚才也询问了任先生有关此项的问题,但对方只是笑了笑,告诉儿子:这样很好,我忙着与睡意拔河,就没机会在漫漫长夜里思念你的母亲了。

人真的可以用一份痛苦去置换另外一份更大的绝望吗?

任姝涵看着没有一张熟悉面孔在等候自己的大厅,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向前走了几步,在走廊上,他忽然看见了立在门边看雪的薄迟。

他没有走。

听到声响转过身时,他还送给了任姝涵一枚被雪打落的银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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