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层层不断往上旋转的楼道里,他听到一楼有小孩因为没写作业正在被父母教训,这栋楼的楼梯台阶是水泥台阶,粗糙不堪,再往上,经商失败的男人正在大白天酗酒。
他走到六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谁也不会发现,这栋楼里住着两个身份可疑的人。
解临本来睡得很实,直到迷迷糊糊往身侧探了探,发现身侧人不见之后就再也没睡着。
池青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抽烟,怕他闻到烟味,解临把烟掐灭了。
池青有点排斥烟味,在门口站了会儿等烟味消散才进屋:“怎么没继续睡?被吵醒了么。”
解临没有回答,眯着眼问:“跑出去干什么?疼不疼?”
“想看看葬礼,”池青的喜好依旧这么阴晴不定,“不疼。”
“……”
解临对这个人看葬礼的喜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看什么葬礼。”
池青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毕竟真的死了是看不到的。”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解临仔细检查过池青身上的伤口,确认刀伤没有裂开后才没有多说什么。
池青认为两人之间还是应该多一些交流和沟通,当然主要是因为自己偷偷跑出去没有跟他说,心里还是有点虚,于是主动分享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那口棺材不错。”
“……”
“遗照也还行,虽然我没记错的话那张照片应该是我大学时候拍的证件照,不过没事,我不介意它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灵堂。”
“…………”
“花圈挺好看的,就是来的人少点就更好了,”池青说着说着开始点评自己的葬礼,“这么多跟我不熟的人过来干什么?”
解临叹口气,避开池青的伤口,把他揽进怀里:“你观察这么仔细是打算回头写份葬礼调查报告吗。”
池青不光能写份葬礼调查报告,他还能切身感受到被人掉念是种什么感觉。
池青的生活用品包括手机都有总局专门负责人送过来,相比前一次,这回他们的居住环境好了很多,池青手机开机之后,原本悄无声息的社交账号消息通知里跳出来醒目的99 字样。
给他发消息的人各式各样。
有躺尸多年早已经忘记对方是谁的:
-你的音容笑貌,永远在我心里长存。
解临刚好看到这句:“这谁啊,你对着他笑过?”
池青也记不起得这人是谁了,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不可能。”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池助理,我们永远记得你。
解临在边上垂眸又看了一眼,感慨:“预言家。”
这个人倒是误打误撞,引用名言的时候恰好撞上了真相。
池青面无表情地划过这些不熟的人,往下翻划好几页,才终于找到几个眼熟的。
还在庙里的吴志:人生原来这么的瞬息万变……还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面,虽然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个人看着挺不像个活人的,但没想到人生无常啊,哎,一下痛失两位好友,走好。
“……”
这些人发的都是三两句话。
发来消息最多的是季鸣锐。
他发的第一条消息是:
-我是在做梦吧?
第二条,时间在半个小时后。
-等我睡醒,你一定要回我。
寥寥两句,没有缅怀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池青却对着这两句话愣了很久。
他回想起很多年之前。
他和季鸣锐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并不想多个朋友,只觉得他聒噪。但是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正义感,班里有什么事都要跟他说一嘴。
闹哄哄的午休时间,季鸣锐凑在他课桌旁边跟他讲话:“哎,你知道咱班的飞毛腿今天干了一件什么事儿吗?”
“不想知道。”
季鸣锐自顾自地说:“他听说今天食堂有鸡腿,但是是限量的,愣是把去食堂的路当成了500米速跑跑道,哪怕咱们迟几分钟下课,他也还是第一个到了食堂。”
“哦,但是这关我……”什么事?
“——但是今天食堂根本就没有鸡腿哈哈哈哈哈!”
“……”
池青当时在写题,差点被这个飞毛腿、鸡腿、和食堂的故事无聊到摁断笔头。
这些当时觉得无聊的小事,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池青眼前的画面从教室一下闪回到葬礼现场,忽然感觉他站在路边看到的那片黑白色,似乎并不是冰凉的颜色,他“死”后,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温度。
池青继续翻动聊天记录。
第二天,季鸣锐大概是睡醒了,他睡的时间不超过五小时,应该是睡得不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