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呼啸来+番外(199)
柏舟一以为自己的动作只是“离开”,但在事实上,那个仓促的举措更应该被形容为“夺门而出”,他摔上了门,很快地下楼上了街,迈开腿,像个迷路的旅者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走,他走了很久,直到有好心路人过来,询问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时,柏舟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失魂落魄,也意识到脸上已经挂了不少泪水。
柏舟一想说,没事,谢谢。
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话未出口,人已经脱力蹲在地上,压抑地大哭出来,他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哭声不如说是痛苦的低吼,路人被吓到了,后退几步,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柏舟一不知蹲了多久才被潘诗找到,见他如此崩溃,潘诗也很震惊,她像童年时一样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到柏舟一情绪稳定些后,潘诗把他带上了车。柏舟一安静了,但眼神仍是散的,浑身充斥着颓废的气息。
潘诗握着方向盘,没头没尾问一句:“是蓝山?”
柏舟一沉默地看着一路车水马龙,汽车驶过两个绿灯,他才开口,说:“是。”
潘诗没再说话,眼眶一点点又红了。
蓝山过世一年后,柏舟一迟钝地崩溃了,麻木再盖不住他的痛苦和绝望,他拒绝了班主任再次给予的去中数院的推荐,请了一个月假,像幽灵一般在曾和蓝山相处过的攀岩场、游乐园、商场、学校徘徊过后,才归校学习。
归校后,柏舟一不再浑噩,但也与痛苦间再无隔阂,他如苦行僧般游荡在噩梦与现实中,转眼居然也熬到了第二个祭日。
不用潘诗再问,柏舟一请假回了家,终于下定决心,去拜访发小的坟冢。
但柏舟一内心还是抗拒,祭日前一晚,他久违又熬到后半夜,睡下时甚至没有定闹钟,想着就算一觉睡到第二天,不去扫墓,直接飞回学校也好。
哪想被信息吵醒了。
柏舟一低头看屏幕,两年失利,班主任居然还执着问他,要不要申请中数院,而且这次不是旁听,甚至可以直接加入选题研究。
柏舟一在键盘上打下“不”,很快又删掉,问,“什么选题”。
导师发:“黎曼猜想。”
柏舟一错愕一瞬,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他当然已经回到现实,两年前中数院被国际数学研究组织指派黎曼猜想的选题,一番努力后抱憾离场,这次数学研讨会,再定黎曼猜想,大概是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去的。
但黎曼猜想可不是什么咬咬牙就能攻克的小山包,柏舟一曾对这个不解之谜很感兴趣,花了许久查资料做思考,哪怕在蓝山出事后,都有陆续着继续钻研。
也难怪班主任再一次来问他。
班主任问:“你加入吗?”
柏舟一没有立刻回复,他下床洗漱后换好衣服,出门前摸出手机,打出几个字,又删掉,只发“我再想想”。
柏舟一拿着一束玫瑰进了墓园,那花束包装精致,颜色抢眼,和周围灰扑扑的沉重氛围完全不同,他一路走,一路收获旁人侧目。
但柏舟一并不在意,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在意蓝山的眼神,现在蓝山不在,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柏舟一很快走到了蓝山的墓前,那里已经摆了一大束勿忘我,细碎的花苞呈粉紫色,一大束和墓园气氛也很不搭,一看就是郑媛和潘诗的手笔。
亲妈和干妈都很清楚儿子的喜好,蓝山绝不会喜欢菊花或者百合这样素净的花。
但她们也不知道蓝山具体喜欢什么花,只有柏舟一知道。
“向日葵吧。”高中时,面对一位被起哄同伴推来女生的羞涩询问,蓝山想了想,顺口说。他说得太随意,让柏舟一觉得他根本没在意这个问题,也没有喜欢的花,狗尾巴草还是香水百合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来说毫无区别,他只是顺口给了个答案。
但柏舟一还是不爽,因为蓝山回答了那个女生的问题,因为自己甚至没办法正大光明发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是蓝山下一句话就把那丝不愉快吹到西伯利亚去了,女生问他为什么是向日葵,他笑着指指柏舟一,说:“小时候和这家伙去过葵园,记得玩得挺开心的,花也好看,就喜欢了。”
蓝山口中的“小时候”,他与柏舟一共同相处的时光,是柏舟一的软肋,也是柏舟一视若珍宝的回忆,他很喜欢这些记忆从蓝山口中说出,不管是以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口吻,只要能证明不止自己一个人记得就好。
柏舟一拿不到蓝山身边最亲密的位置,但他至少已经自私地霸占了蓝山十几年的少年时光。
但是蓝山走了,随同那些美好的回忆一起,只给柏舟一留下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