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97)
章华将人虚扶了起来,道:“他待我好我自然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好…… 我原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样骗自己了,让他们在我跟前走一遭,明明白白告诉我不是做不到的,不做而已。”
他一向很难这样为难自己,不然这些年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可如今他只能艳羡地望一眼刚刚季安站过的地方,绝望又解脱地将自己曾经替那人找好的无数理由通通推翻。
——情不够深重罢了。
然而阿樱不懂,只知道哭着劝他不要想不开,章华便不再与她多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觉得哪家好,我明日给你准备嫁妆。”
然后他不再管身后哭哭啼啼的小丫鬟,留下一句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先回去” 便推门出去,量了身量尺寸,又仍旧觉得急迫,直接问了是否有身量差不太多已经做好的成品,加钱将别人的衣服给买了去。
从店铺门口走出的那一刹那,章华只觉得自己迎来了最明媚的一个春天。
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他都快忘了当初自己也曾洒脱明朗。
他还未知前路都有什么等着他,可他见过了宴淮与季安,就真的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不过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有人跑过来,喊他:“公子!”
阿樱一脸的泪还没擦,跑得很急,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哭着说:“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嫁人,我伺候公子一辈子……”
章华嘴角露出来了笑,说:“好。”
不过带上个小丫头就不比他这样孤身一个无牵无挂了,章华掂量了掂量自己的荷包,说:“那你回府一趟,帮我给正房那位送封信,再去我屋里,把我攒的银票拿出来。”
阿樱带着一脸的泪,傻兮兮问:“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啊?”
章华又折回裁缝铺子找人借纸笔写信,道:“进京赶考去。”
季安还不知道他和章华之间发生了什么样奇妙的联系,亦不会知道彼此对对方的命运做出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会儿正在珍宝阁里头,挑给新生婴儿戴的小金手镯子。
这礼物不是给宴洲的那对龙凤胎的,是季安想买来送给翠禾。
当初在寺庙的时候遇上辛弛,辛弛说过翠禾怀了孩子,可当时他太害怕,心里又着急宴淮的 “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隔到第二天才后知后觉,捕捉到了辛弛话里头传递出来的这个信息。
他承过翠禾的情,心底里也一直当翠禾是姐姐,心中记挂得紧。
他并不能懂辛弛对他态度的忽然转变,可也知道如今的辛弛是对他动了什么样的心思,便不可能对翠禾上心,偏生辛弛又娶了正房的夫人,便是季安并不懂那些人情算计,也知道翠禾的日子该是不好过的。
他怕翠禾怀着孩子被欺负,但他自己是万万不敢去辛府附近露头的,宴淮当时也还 “抱病在床”,一直拖延到现在,刚刚在给两个孩子挑虎头鞋的时候,季安才同宴淮提起来,说想要去看望翠禾。
古代出嫁从夫,何况是翠禾这样卖了身契进府,被指给少爷做小妾的女子。
季安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便想着送进去些银子也是好的。
然而男子去看望内眷实在不合适,宴淮便跟季安商量着,给未来的孩子买一对金手镯,再拿一包碎银,托藿香的那位冬生姑娘替他走一趟。
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不像养在深闺的小姐,不至于连家门都出不得,趁人家娘亲出去卖包子,藿香就把自家少爷和少夫人给带进人家家门了。
冬生热心,听完季安的话便点头应下,打包票说自己一定帮忙送到翠禾手中再回来。
谁成想,包票打早了。
冬生自报家门说是宴家少夫人让她来的,被辛府的人客客气气迎了进去,然后……
冬生回了家,还犹在震惊之中,端着一碗水比划道:“我说是宴家少夫人让我来的,人家通传了一声就让我进去了。辛府好大,我跟着那领路的大娘走了好远,进了好几道门才算是到了地方,房子好大啊…… 院子里栽着各种各样的花,一进屋少夫人说的那位翠禾姨娘正靠在小榻上歇息,大户人家连姨娘都睡那么好的狐狸毛垫子吗?桌子上光是糕饼就摆了半桌,都比我们家包子看着香!”
半天没说到正题,季安听得有些着急,打断问道:“那,那你把东西给翠禾姐姐了吗?”
冬生说得口渴,把碗里的水都喝了,旁边藿香赶紧又给倒了一碗,才听冬生继续道:“送过去了。不过当时辛家的少夫人就在那,亲自伺候翠禾姑娘喝蜜水呢,我听翠禾姑娘笑着说少夫人太小心了,少夫人就说什么日子近了,不小心哪里行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