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中烧+番外(27)
一开始我会拿着作业来,后来又拿着试卷,考试前又假模假样地回归课本,铁中升学率不高,我算是一块难得扶的上墙的料,但无论如何我的语文就是扶不起来。
有一天,他座位旁的老师问怎么天天问语文也不见提高,刘老师正整理教案,闻言回身拍拍我肩膀。
“哪有,我们悲慈肯定能考个好本科。”
我连连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我特别脆,他说的话像胶水,又把我从外向里粘合了起来,从身到心,我身上的校服很厚重,但依然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那时是十二月末,教学楼里供暖很差,办公室里开着发红光的取暖器,我被烤得有些困了,脱口而出就是:
“还是刘老师好,我跪着求我爸,他都不会多关心我一下。”
这句话让原本闹哄哄的办公室安静了一秒,随后炸开了锅,大多数是笑声,也有讨论声,甚至混乱中还有人鼓起了掌。
“你们父子俩关系可真好。”来凑热闹的物理老师说。
“就是,还能这么开玩笑。”隔壁班班主任也插了一嘴。
“我怎么觉得是夸张呢?”实习老师犹豫着说。
屋子里被哄笑声熏得暖烘烘的,只有刘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有些迟疑地问:
“你说真的?”
我笑着回应其他老师的玩笑话,却不敢直视刘老师的脸。
这时铃响了,我吓得急忙站了起来。下节课是我们班的语文晚课,平常他会在铃响前五分钟就起身准备,铃响后踏进教室,关门上课。今天铃都已经响了,他还坐着,我却有些慌了,赶紧开了门先出去,我听到他跟了出来,语文组的门被关上后,走廊只剩下了寂静。
十二月天黑的早,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沉了,走廊里没开灯,一边是安静下来的教室,另一边是寒冷室外投进来的光。
他快步跟了上来,我转头就对上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只不过没了沉静,他问我: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还那么对你?”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姐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估计到时候他们会转移目标,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长而枯燥的学业让我暂时离开了他们,但我最终还是要回去,回到本应该是庇护所的地方。我会像每周日离校的下午一样,在他们的争吵声中惊醒,又在一片混沌中睡去。
于是我问了一个长久以来都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后来不教我了?”
我们都知道“后来”指的是哪件事之后,刘老师的手肘间还夹着教案,他犹豫着比划了一下,说:
“我被安排去相亲了。”
上课已经快十分钟了,能听到走廊里传来读书声,我们还站在原地,这个场景有些好笑。
他没结婚,这双手我看过无数次,指间从来没有戒指,当然这不会是永远的,我不知道是该为他肯停下脚步劝我而喜,还是为他终有一日会结婚而忧。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你把我说的话告诉了他们,以为你说我是个勾引男人的烂婊子,所以他们让你逃远点,再也别回来。
原来不是你,是我误会了,你仪表堂堂站在我面前,我怎么敢怀疑你背后的作为?脑子里的自卑混着窃喜,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刘老师的表情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他说:
“先去上课,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考完试可以找我,我们有时间聊聊。”
整整一节课我都趴在桌子上,没听课也没睡着,从腹腔到脑子里都烧着,我侧头就能看到窗外满天的蓝,感觉自己在这片钴蓝下烧成了火,火没有向外温暖他人,而是向内烧干了我。他站在讲台上旁观着,语气平静的讲着试卷,放任我在座位上独自燃烧。
那之后我们很久没说话。
期末很忙,时间又很长,我偶尔担心他会忽然抛下我,走进某个家庭成为某种角色,但更多时候是期待着他所说的“有时间聊聊”。我不止一次想象过那个场景,也许是下课后没有人的教室,也许是哄闹的语文组,也许是抬头就能看到晚霞的走廊。
没想到再见他是在他的婚礼上,地点就在我家开的招待所。
第16章
楼下的早点铺子传来吆喝声时,辛悲慈已经睁眼睛半天了,他转头看窗外,天彻底亮了,再看电视柜上的座钟,五点半。
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梦,梦中自己穿着校服,个子还没长这么高。梦里头自己好像挺开心,但醒来后只剩下满脑子空虚和倦意。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覆在脸上,才发现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肿了,是哭肿的。
做梦也会哭吗?不可能,肯定是昨晚做爱时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