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了才能发现这是一栋楼房，也是方圆百里中唯一存在的人类痕迹。

进入楼内需要进三道密封门，上一道关闭了下一道才能开启，可就算这样大厅的地面上依旧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沙土在这个星球上，无孔不入。

厅内的人们沉默地排着队，他们都带着厚厚的面罩护具，像一群僵硬的木乃伊。空气死寂，唯有厅门开合的时候呼啸的风声传了进来，更增压抑。

片刻，队首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队老夫妇哑着嗓子苦苦哀求，守在入口处的机器人却只呆板地重复着一句话——

“您的通行证已过期，禁止进入地下城。”

老人们低声抽泣着。他们是从第八星系逃难来的，用毕生积蓄才换来两张限期门票，途中为了躲避星际海盗而耽搁了一天半。

“求它没用的。”后面的人劝他们，“它就是个最基础的机器人，连人工智能都算不上，只会核验你的门票有没有过期。你们快走吧，搭最后一班离开吉利特星的飞机，不然再晚点中转站也要关门了。”

中转站一旦关门，如果风暴来临，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老人们被推倒了一边，茫然呆站了一会儿，互相扶持着慢慢向外走去。

外面就是永不停息的风沙，可他们也无别处可去。

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们。

那是个高挑的少年，厚重的防护镜后面隐约可见一双很好看的杏眼，但因为日益奔波而充满了血丝。

他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在了老人手里：“去第七星系的中央空间站，那里有窗口专门处理过期的票务。这些钱够你们在空间站住上一段日子。”

老人们怔怔地，来不及感谢，那高挑少年已抽身离去。

钻入密闭的车厢内，斯图尔特撤掉面罩，甩了甩灰突突的头发：“很善良。但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过期票务想再进入地下沉管，需要重新排上一个月以上的队。而你给他们的那点钱，顶多只购他们在空间站住上10天的十二人间。”

元燿双肘搭在膝盖上，垂着眼睛没有吭声。

从第一星系的乘重甲离开，辗转到第五星系换乘民用机甲又航行了十几天，终于来到了吉利特主星。

漫长的宇宙逃亡，摧残的不仅是身体，更是精神。

元燿明显瘦了，之前似璞玉般精致的侧脸线条变得凌厉，英俊的眉眼愈发深邃，沉默不言时甚至有几分阴沉。

他本来生得面白唇红，漂亮得锋芒毕露，好像四月左右的洛阳花。可现在，无孔不入的风沙让他的脸变脏了，气质粗粝了几分。他眼中的神采本如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可此时那轮月亮已经落入了漆黑的深海之中。

斯图尔特的手闲闲地搭在椅背上，欣赏着元燿的沉默，似乎对他的变化喜闻乐见：“是不是感觉世界观遭到了颠覆？那些可能在首都星都不够你吃饭的钱，在这儿竟然能救人的命。”

元燿冷漠地看着地板，没搭理他。在沉默中，裴云忽然侧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头发。

裴云一句话都没说，却让元燿的眼睛骤然一亮。他嘴角微弯，侧头埋进了裴云的颈窝。

斯图尔特语塞，挑了挑眉毛。

旁边抱着枪的大汉抱着枪，忽然吭哧笑了两声。

“你笑个蛋？”斯图尔特侧目看他。

“老大，人家虽然是个落魄的毛头小子，但起码有个伴儿。”这大汉正是在监狱中的班长，此时他挨近斯图尔特悄声说，“您虽然回到自己的地盘了，但加西亚也一句话都——”

“有没有规矩。”斯图尔特踹了他一脚。

大汉：“？”

“叫嫂子。”

斯图尔特站起身，走到了车厢的末尾。加西亚正独自一人站在车厢一角，默默地凝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漆黑轨道。车顶摇晃的灯影将他的脸照的斑驳，似每个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站着干吗？怎么不去坐？”斯图尔特垂眼看他，“今天好点了没？”

从刻耳柏洛斯监狱逃走的那天，加西亚因感染发起了四十多度的高烧，直接在医疗舱内躺了好几天，直到他们在第五星系换乘民用机甲时才勉强恢复了些。

“难受就去坐着，别瞎逞强。”

斯图尔特的目光落在了加西亚的嘴唇上，那双形状漂亮的唇瓣干干的，微微有些起皮，却撩得斯图尔特心中一痒。他从来不是个会克制自己的人，便直接抬手摁在了加西亚的下唇上。

“啪。”加西亚直接挥开了他。

“呵，性子还是这么硬。”斯图尔特也不闹，似笑非笑地收回了手，“我以为经过这一遭，不求你能感激得以身相许，起码能偶尔给我个好脸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