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书里的插画文字知道春景很美，外面的世界鸟语花香，人们可以踏青，可以登山。可是知道得再多也没用，他是预知教的人造神明，是他们上升的梯子。那些人不会让他踏出半步。

他就这样与外界隔绝地生活，即使后来被带着周游各地，也没有多少机会往窗外看一眼。

“东西我就放在这了。”薛迎突然说。

包裹放在阿尔忒弥斯手边，他兴致缺缺地拆开包装，打开盒子。盒子里的东西没了压制，争先恐后的往外涌，阿尔忒弥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盒子里满满溢出的铃兰花吓得往后一仰。

礼盒内使用干冰保鲜，打开的同时顿时飘出蘑菇一样的大团白雾。洁白的铃兰花在干冰冷冻作用下没有枯萎，新鲜得像刚摘下来，铺满整个盒子，像一小片风铃组成的海洋，嫩绿色的花茎在白色花朵中若隐若现。阿尔忒弥斯讶异地瞪大眼睛，插手在盒子里找了一通，才摸出包装完好的一大堆花环泡芙和一张卡片。

——春天很美，以后带你在春季环游世界。

不是打趣，不是询问，而是承诺。

小心地咬着泡芙，留意碎屑掉进铃兰花堆里，感受奶油、树莓和草莓恰到好处地中和彼此。再想想卡片上的话，阿尔忒弥斯那一点芥蒂渐渐灰飞烟灭，他的心里也泛起对送礼物的人的好奇。可惜现在薛迎出去了，他只能再把卡片放进抽屉。

*

六月。

“我想养点小动物。”

刚刚结束康复治疗，阿尔忒弥斯支着下颌，跟薛迎说。

“不看花花草草了？”薛迎从密密麻麻的数据里抬头，顺势对少年开玩笑。

“看啊，不过还是想尝试养点活物。整天待在这，我快长出草了。”

有院长的命令在，而且疗养区地处偏僻，科研院里除了薛迎没人接近疗养区。阿尔忒弥斯平时在院里散步，就算将精神力沉入地底，化作深蓝色的织网蜿蜒到四方感受，也仅仅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声及轮廓似的生物痕迹。

“小少爷，你还真是整天给我找麻烦事做。”

“才没有……还有，不许叫我小少爷。”

“行啊，小弟弟。”

“……”阿尔忒弥斯鼓起脸，气成一条漂亮的河豚。

薛迎合上手提，饶有兴趣地观摩少年的举动，见他支着脸瞪着她，和她对视。她想，如果是聂言坐在她现在的位置，是聂言说她刚刚说的话，估计这小孩就不单单是被气得鼓鼓囊囊的，而是直接上手把人掀翻了。

跟小猫似的。

不过聂言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专门开阿尔忒弥斯的玩笑。

权衡“小少爷”和“小家伙”两个叫法，阿尔忒弥斯还是原谅了前者，起码听上去没有后者那么幼稚。薛迎逗完猫，信守承诺地为阿尔忒弥斯抱回来一只银色小猫。

她纯粹是看到这只猫皮毛颜色很像阿尔忒弥斯的头发，发尖在微光之中闪闪烁烁像藏了漫天的星星，才把猫带给阿尔忒弥斯。谁知道当她把猫放到阿尔忒弥斯手上，本来乖巧蜷成一团的猫突然暴起，要不是阿尔忒弥斯反应快，用精神力把猫拎到半空，猫的利爪铁定在阿尔忒弥斯手背挠出数道血痕。

阿尔忒弥斯被吓得够呛，反应过来后又生起猫的气。那只猫悬在半空也没忘记朝下面的人龇牙咧嘴，拉着嗓子喵喵乱叫，两只前爪指头各自分成一朵花，爪子全部露在肉垫外。

阿尔忒弥斯不肯屈尊，理智也不允许他做出和猫比划那么弱智没脑子的事；但他也不想轻而易举地咽下这口气。于是他把猫挂了一会就丢回给薛迎，自己全程悠哉游哉地躺在沙发上阅读看报。

薛迎目睹整场闹剧，怎么也没想到猫和猫之间同类相斥。等到怀里的小猫温顺地耷拉下脑袋，她才轻咳一声示意阿尔忒弥斯差不多得了。

放下来的猫没应激，薛迎把猫交给实验组里一个爱猫的女生，回头就给聂言发信息。

“你以后千万别养猫。”

那边很快反应过来：“我只有阿尔。”

最后薛迎为阿尔忒弥斯带回来两对孔雀鱼。孔雀鱼漂亮，在清澈的水里游动时，火焰似的尾翼与双鳍飘散、收拢。而且还很好养活。

阿尔忒弥斯常常趴在鱼缸边目不转睛地看孔雀鱼游泳，脸颊在手背上挤出一点点圆弧。他看着看着，还时不时轻轻敲击玻璃壁，看四条鱼闪电一般四散而开。

“他又给你寄东西了。”

薛迎把包裹放在阿尔忒弥斯手边就走开了。知道聂言总会给阿尔忒弥斯寄甜食，她连拆都不想拆了，反正她又不是阿尔忒弥斯，对精致漂亮的甜食没有一丝兴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