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刑侦](66)
角落里蹿出来一个黑影,直奔应呈,谢霖几乎是在同时,大喊了一句「应呈」就扑了过去,郑远峰趁机将刚刚落地的枪捡起,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脚尖前已经炸开了一排弹花,叶青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勉强靠着身后的板条箱才能站稳,端着枪微微仰着头,嘴唇颤抖,有粉红色的血混杂着肺里的泡沫从嘴角溢出来,端着枪的手抖如筛糠,轻嗤了一声:“你试试?老子的枪走了火,可不负责。”
——叶青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始终是那个叶青舟。
刚捡起来的枪终究又落回了地面,他看着叶青舟的眼睛,知道自己确实是败了,再无转圜余地,于是举起手来,老老实实一脚把枪踢了过去,笑说:“要是叶警官愿意跟着我干,我可落不到这步田地。”
叶青舟冷笑了一声,从来没觉得突击枪会这么沉,艰难调整了一个姿势,用两只手端枪,也依然剧烈颤抖着,目光向下一睨,只见谢霖及时一扑,扑倒了何洋,而江还则径直扑倒了应呈,冷不丁整个人都压在应呈身上。
应呈嘶了一声,心神一松身心俱疲,一伸手发现自己连推开江还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好气地瘫在地上,像极了刀俎上任君采撷的鱼肉:“江还!起开!还吃上豆腐了是不是!”
江还用力一撑,却只往旁边一倒,应呈这才惊见他捂着腰部,血从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里喷涌一地——
就算谢霖扑得及时,何洋捏在手里的刀,依然划破了江还的身体,他开始大量失血,应呈想求援,却想起自己已经把耳麦丢了,只能一把按住他的伤口,急切喊了一句:“江还!”
谢霖匆忙铐上何洋,一边求援一边接过叶青舟递过来的手铐,走过去铐上郑远峰:“陈局,线人受伤了,快,派急救来!”
——有点疼。
江还伸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满手都是血,然而透过指缝,看见的却是一张虽然灰头土脸,却依然朝气蓬勃的脸,他五官都拧成一团,正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江还」。
他又觉得不太疼了。
世间千万种执念,都随着血液从伤口里流逝,他浑浑噩噩想了许多,一会是盛夏的风撩起教室里素雅的窗帘,一会是在黑暗的海里哭到声嘶力竭,一会是冰冷的手术台和刺眼的无影灯,一会又是小巷里荡出去的欢声笑语和四季飘香的皮蛋粥,而血液的流失让他觉得四周阴冷,刺激着他的神经,促使他回到现实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他突然看向过来帮忙给他止血的谢霖,笑着说:“你多照顾照顾他,求你了。要是我死了,就把我丢海里,我没有身份,没有亲朋,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会追寻我,我本不存在,请你把我丢进深海喂鱼,让我的尸骨自己腐烂,那就是我的去处,谢谢。”
谢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应呈,只见应呈也怔愣了一瞬,随即破口大骂:“你死个鬼!”
警笛由远及近,特警一组终于姗姗来迟,几个人也算松了口气,先让人把郑远峰一行都押了回去,救护车却没那么快能就位,而江还那虚弱的模样却仿佛随时都会续不上下一口气,叶青舟更是直接躺倒在地,一张嘴就是吐血,应呈咬牙切齿,哪管那么多,伸手一招直接开走了特警一组的车,然后把车速飚上了顶,在爆炸过后的单耳失聪与呼吸困难及其他各种并发症里,操纵着钢铁铸就而成的怪物,在一片紧凑的车流里横冲直撞,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身后居然又响起了警笛,不是特警或者救护车的警笛,是交警。
只是,这一次,交警却不是来拦他的。
两辆雪白的警用摩托呼啸着警笛,一左一右包抄上来,左手边那辆,应呈恰好认识,不就是早上才罚过他的那一位吗?
只见交警把车开到跟他齐头并进,先向后一招,示意他减速,再向前一招,示意他跟上,随后两辆摩托把车速和警笛音量都拉到顶,上前开道。
应呈耳朵里流着血,满头是灰,身上还穿着沾满血迹的警服,摇下车窗喊了一嗓子:“谢了兄弟!”
交警听见了,举起手来摇了摇,只见他手里抓着一个对讲机。
显然,各警队之间通力协作,他们只是距离最近的第一批。
在注意到漆黑的车身上写的特警两个大字,以及车里几位一身狼狈的警官后,拥挤的车流里不知是谁带头打起了喇叭和双闪,交警的警笛和私家车的喇叭响成了一片二重奏,车辆开始逐渐靠边让路,片刻内,就挤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更多的警用摩托四面八方地汇聚过来,主动向前或者向后,护送着应呈的车一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