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刑侦](5)
他回头,隔着一个车身,就听谢霖站在小巷的阴影之下,轻声说:“应呈,该放下了。十年,你能有多少个十年?”
他顿了一下,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那副装逼专用大墨镜戴上,一扬脑袋捋了把头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么帅的祸害,活个长命百岁,应该不成问题。”
说完拍了把顾宇哲,二五仔和程序员勾肩搭背一块往金都方向去了。
谢霖叹了口气,紧紧皱着眉头,沉默着跟上。其实他跟应呈的关系很好,这么多年搭档下来,有的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毫无保留,互相坦诚,可唯独六月九号这一天不行。
每年到了这一天,应呈都会化身成蛹。
他脆弱不堪,封闭自我,被旧事缠绕,在岁月沉浮里被裹成了茧。
时光滚滚前行,留在缝隙里的种子在日复一日的回忆思念里受到了灌溉,逐渐生根发芽,早就融进了血脉,刻进了骨骼,汲取着他的生命,而他也赖以为生,相互依存。
多年以来,谁也没有勇气去撕开这个和他长成一部分的茧,剥出里面这个人。
就算是他谢霖也不行。
——
金都娱乐厅之所以被称为城西的毒瘤,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城西这块地各种小巷七拐八绕,而金都又正好坐落于四通八达的中心位置,可以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这里一分为二,七楼以下是鱼龙混杂,毒品与暴力齐飞的低俗迪厅,但上了七楼以后,环境就焕然一新,是专门招待会员制贵客的「富人区」。
应呈溜溜达达坐电梯上了七楼,这里暗香浮动窗明几净,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城西这满目疮痍的一整片烂尾楼,不过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看,越过一片漆黑的街巷,能看见的大概也只有远处城东区星星点点的灯火秀,颇有一种「睥睨苍生」的错觉,仿佛身在缩小版的「中原明珠塔」。
出了电梯左拐就是占地面积不太大的公共舞池,整个大厅建成了复式,舞池正对着双向楼梯,有两排走廊,正对着中间的那个包厢,就是「203」——这是把七楼这一层,当成一楼来算的意思了。
应呈仰头一看这高的过分的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往下沉了一截的舞池,笑了一声:“这楼也是违章吧?”
顾宇哲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一块的建筑没有一个不违章的,本身层数就超了,还在中间搞出一层复式楼,迟早塌。老大我们赶紧完工下楼,不然真塌了岂不是血亏?”
“贪生怕死,下楼查监控去。”
“好嘞!”贪生怕死的顾崽颠颠儿就奔楼下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落地窗前,然后回头看了203包厢一眼。
这会,民警还在舞池里扣着几个吐得天昏地暗的富二代,鉴证的同事正背着百宝箱四处勘察。
——文章里的照片,就是这个位置拍摄的,然而角度……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慢慢蹲下了身。
是了……
那张照片就是在这样一个非常低的角度拍的。只是……他朝窗外看了一眼,附近多得是各种饭店宾馆私人住宅楼,并没有符合角度的建筑物。
除非……
他看见了脚边的花盆。
城西分局的老张正做笔录,一扭头被应呈这身打扮吓了个倒仰,回过神来,笑出了一脸褶:“这不是我们应队吗?小年轻终于开窍了?说,是不是相亲去?什么样的姑娘?”
应呈这才站起身,脸上笑嘻嘻:“相亲?我上坟差不多!”
张叔没从他没个正经的脸上感觉出任何不妥,乐不可支:“你说你们这群小年轻,不就是相亲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又不丢人,我们都是过来人,过来人。”
谢霖坐了下一班电梯刚上来,就听见这一句,连忙拍了拍老张:“张叔,你看在这小子今晚有约不能迟到的份上,咱们早点完事。”
老张给了他们一个十分上道的眼神,连忙领着他和谢霖去了203包厢。
谢霖只见应呈略慢了一步,跟在老张身后,然后脸上的笑意就荡然无存。
——他仿佛给自己的情绪装了个开关,需要的时候,可以笑得没个正经,也能绷紧眉目吓得人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而且他总有力气把这套开关充满电,随时待机,尤其在六月九号这一天,更是精密运行,绝不透露一丁点私人情绪。
他叹了口气,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越过他先进了包厢。
包厢里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开了房间里最亮的一盏灯,只见死者二十岁上下,坐在沙发上,身体歪倒一侧,原本就是白白净净的小鲜肉,这张苍白的脸在死后显得更为干净而年轻,法医曹铭正蹲在沙发前,来来回回仔细检查着死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