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刑侦](246)
他把自己的铺盖搬进了值班室,从回来的那天起,吃也在市局,住也在市局,没有休息,更没有回家。
他给自己上满发条,像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连轴旋转,他不敢停,怕自己一停下,脑袋里就是应呈手脚绵软目光涣散被人裹进带血的地毯里带走的那一幕,他甚至不敢睡,午夜梦回,应呈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兰城公墓第四列第十九号」,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应呈应呈,他连呼吸都在想着这个名字,希望自己虔诚的念念不忘能够有所回响,然而……
一个月过去了,应呈又做了七八次手术,连ICU都没能出来。
两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三个月过去了,他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总算是渡过了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病房,但依然没能醒来。
今天是一月一号,街上挂满了欢度元旦的标语和装饰,冷风中洋溢着欢声笑语,却也是应呈深度昏迷的第四个月,苏醒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向于零。
谢霖换上了警服,针对天知神教的所有行动都宣布圆满结束,刑侦支队及兰城市公安局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今天,他作为兰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代理支队长,要代替应呈出席省里组织的年终总结和表彰大会,因公牺牲的兄弟烈士已经批下来了,但秦一乐的三等功经多方面思考后,还是被驳回了。
他站在窗前,眉眼凝霜,比室外更冷,窗外突然落下了细碎的绒花,苍茫茫一片,像精灵欢欣舞蹈——是雪。
兰城的第一场雪昭示着,应呈的一腔热血最终沉睡在深秋,终结于凛冬,他没等到春天,也没等到迟来十年的真相,一场绚烂年华,就此无疾而终。
同时消失的,还有江还。
——
元旦的秦一乐继错过三等功之后,又迎来了另一个人生巅峰——加班。
表彰大会能去的都去了,办公室里人不多,陆薇薇养了几个月,伤彻底痊愈了,穿上小皮裤依然是那个英姿飒爽的酷姐,在秦一乐桌前一叩,幸灾乐祸:“怎么样,三等功没拿到,失不失望?”
他挠头,憨憨厚厚:“我就是一实习生,黄局把我报上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评不上,没什么失不失望的。”
“最近局里也没新案子,你忙吗?”
“什么意思?”
陆薇薇神秘一笑:“你以前跟你们班大头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说他就在隔壁市的局里做痕检?同学里就我们三个人离得最近,这不跨年了,我在想要不要约出来吃顿火锅?”
秦一乐一愣。
——近个屁,虽然是隔壁,但大头离这还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呢。
63、错乱
时间他有条不紊,麻木不仁,滔滔江河一般奔腾东去,世间万物种种,都不过是这滔天大浪里被绞打的泥沙。
天气越来越冷,苏月兰已经从衬衫换到了风衣,又从风衣换到了羽绒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就这么一眨眼,居然就快过年了。
应家和傅家一向是对门邻居,或许是这个原因,往年应呈都像躲债似的不肯回家,年年春节都是人家团圆,他在加班,有时笑话他像个网逃,心里却还是盼望着像以前一样,璟瑜没死,应呈心里也没这个疙瘩,两家人并一家,两个男孩窝在一起玩闹,快快乐乐图个阖家团圆。
没想到,今年是团圆了,能一起过年了,却是……这样一种状态。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仪器滴滴响个不停,长达五个多月的深度昏迷状态令他迅速瘦削下去,眼窝凹陷,皮肤蜡黄,被剃掉的头发已经又长了回来,却遮掩不了头皮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但他脸上却一直是干干净净的,足见这些日子以来,苏月兰一直把他护理得十分精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连胡子都不会刮,问护士借来刀片,刮一次胡子就是一圈细小的破口。现在,倒是已经熟能生巧了。
她把一件黑色的大羽绒服盖在被子上,比划了一下,絮絮叨叨地说:“你都不知道瘦了多少斤了,这打眼一瞧,买衣服是越来越没底。小兔崽子,今天过年,晚上你爸来医院吃年夜饭,年底了,你爸那部门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三五天都见不着人影,你别放心上,你那案子你爸操心着呢。
你要是还有心,孝顺我们俩,就赶紧睁眼看看我,我是头发也没空做,美甲也没空画,硬生生老了二十岁,你那么大点,穿开裆裤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操心过。”
回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她似乎也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自顾自接着说:“你都睡了小半年了,怎么也该睡够了吧?该醒醒了,起床,看看你爸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