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搞清楚了似的，他伸手抹了抹自己头发，转头看像叶相行——不知道是起床气后知后觉来了，还是单纯的大清早看见叶相行闹心，他没好气的说：“我衣服呢？”

叶相行连忙去拿衣服。

仗着酒店里有暖气，陆晏存昨天就穿了一件衬衫来，干的很快，叶相行十分狗腿的在室内烘热了给陆晏存递过去，就差亲自给他穿上了。

陆晏存似乎很受用，穿好衣服临走前还朝叶相行点点头，说：“待会见。”

叶相行报之以微笑，目送陆晏存离去。

和谐的不像话。

今天是内景。

商书奕得的是腿部骨肿瘤，今天的第一镜是她做完第一场手术后，在家人的陪同下尝试重新行走。

这一场摄像机跟拍，叶相行用了很多的特写，把他们打乱又重新组合。

医院走廊的灯光、四角扶手架的一脚、商书奕皱起的眉头、父母紧挨在一起的肩膀、商书昱想去扶却又攥紧的手、再是商书奕一只脚托着另一只脚，发着抖往前走......摄像机跟着他们的脚步，记录着这些局部的画面。

录音设备也在同时工作，收录着来自四个人的脚步声，声音连同一连串的特写拼接在一起，破碎又统一，摇摇欲坠，却是一个完整又密不可分的家。

另一个摄像机固定在那里——这个片段将以一个背后位的全景收束。

叶相行很想喊卡——演员都演的很好，只是他不忍心再拍下去了，他多想镜头里这一家子，就这样越走越远。

按照剧本接下来的走向，是商书奕晕倒，再一次抢救，被告知癌细胞扩散，需要截肢。

叶相宜当年就是这样的。

叶相行牙齿狠狠咬着嘴唇，后知后觉的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这样不是办法。”叶相行想。

他会拍摄很多这样的镜头，可剧组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一个人缅怀。

叶相行像是卷入了一个漩涡，万籁无声，只有他在里面垂死挣扎。

屏幕里的四个人已经走出了拍摄范围，这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可是叶相行没有喊卡，他们谁都没有停下来。

“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卡”打破了这个僵局——却不是叶相行喊的。

剧组的工作人员望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只见那个胆大包天、越俎代庖喊“卡”的陆晏存一边说着“中场休息十分钟”，一边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抓住了导演的手，接着随手拉开一个空置的病房走了进去。

“欸！”阿颢本想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陆晏存却狠狠的关上了门，“砰”一声，把所有人拒之门外，还不忘把门上安着的玻璃窗给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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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孩子

第15章 医生给他打针一定很容易

陆晏存把叶相行拉到病房里，摁着叶相行的肩让他在床上坐下的那一刻，叶相行方才如梦初醒。

他刚才就像魔怔了一样，透过显示屏里那四个人的背影，竟像是看见了十年前的父母和叶相宜，又好像他真的回溯到了过去，一家人相互扶持着，一同经历生死别离。

叶相行鼻子发酸，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抽离，他知道这场戏结束了，知道很多人都在看着他，可他的五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只有陆晏存拉着他手腕离开的时候，叶相行方才感觉到了陆晏存手心的温度。

灼人。

......

叶相行坐下来后又开始发呆。

他听见了陆晏存离去的脚步声，还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陆晏存又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门又开了。

叶相行没有抬头，他实在是有点累，像是透支了许多的情绪，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相行感觉到那个人在自己正前方停下，紧接着，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左脸，很舒服。叶相行抬头，看见是陆晏存，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摸到的是陆晏存的手，先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再往下是手背，叶相行甚至能摸出青筋来。

医生给他打针一定很容易。

叶相行没来由得想。

许是刚才情绪来的太猛烈，这时候叶相行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仰头看着陆晏存。

过了一会儿，陆晏存收回手，把刚才贴在叶相行脸颊边的，用塑料杯装的那杯温水递给了他，示意让叶相行喝了。

叶相行低声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小口喝着。

一室静谧。

剧组都是发的瓶装水，也不知道陆晏存这温水是哪里来的。

但一杯温水下肚，在这寒冬腊月里，五脏六腑都熨帖了，顺带着抚平了叶相行那些不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