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番外(8)
路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踉跄了几步,腿一软摔倒在地。已经受伤的手掌再一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密密匝匝的刺痛感涌入神经。他咬紧牙关,正准备不管不顾地最后反抗一把,抬头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与居民区不过一街之隔,南城却在这片区域揭下了白天安宁素净的假面,露出前所未有的妖冶狰狞。灯红酒绿的招牌,炫目的霓虹灯,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相互纠缠,不时爆发出刺耳的欢笑与咒骂......一幕幕纷乱交织,形成如蜘蛛图腾般四通八达的道路,可仔细分辨,却又是一团拧在一起的死局。
那死局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个人的瞬间,路平安觉得一切浓重的色彩都像被水洗过一样迅速向后褪去,黑白之间唯有他的颜色是清晰的——一半暴露在灯光下一半隐在阴影里的脸;红软的嘴唇天生上翘,表情却是不笑的;肌肉匀称的手臂上戴了一枚形状怪异的银镯,耀眼的光芒直直刺进他心里。
也许这就是他一直祈祷的,撕裂黑暗的光。
路平安朝邢天站的方向跑去,几小时前才告诫过自己的“平行线”定义,此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邢天也看见了他,却是一派淡定的模样,视线甚至绕过他看向了后面的赵日攀,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赵日攀一行人在十米开外来了个急刹车。都是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谁也不想这么快再进去。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摸不透路平安与邢天的关系,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路平安伸出两根没有沾上血污的手指,拽了拽邢天的手臂:“求你,帮帮我。”
“怎么了?”邢天的眼眸向下,扫过他伤痕累累的手指,皱着眉问,“你一个乖学生,也能招惹上这种人?”
“我...”路平安咬了下嘴唇,心想都到了这一步,也不用再编什么瞎话给自己留面子了——“他们到我打工的餐厅吃饭,认出我就是那天在校门口帮你的人。”
“哦。”邢天点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路平安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狡黠的光。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路平安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连舌头都有点不利索:“我是因为帮你才……”
“我知道。”路平安干脆地打断他,“可我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心头,路平安挣扎地动了动嘴,还是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慢慢把头垂下去,原以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还是难逃坠落深渊的命运。
身后赵日攀与他的爪牙已经失去了耐心,正摩拳擦掌,像一群等待瓜分猎物尸体的秃鹰。
邢天的视线除了一开始就没再往那边移过分毫,他微微俯身,循循善诱地引导路平安:“要我帮你也可以,只是你能给我什么?”
路平安猛然抬头,捕捉到希望的眼睛像落进了星星一样闪亮,但很快就变得有些迷惑。他能给邢天什么呢?钱已经被拿走了,不能交保护费;身手又不行,当小弟只有被揍的份;唯一算得上出彩的只有成绩,可怎么看邢天也不是会重返学校的人……
他的目光在邢天脸上来来回回地穿梭,直到他好整以暇的表情几乎刻在心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亮着暖色灯光的小厨房里,邢天挑着眉从他碗中夹走一只馄饨,热气熏得他脸颊发红,笑容从唇角飞了出来:“好人做到底,我帮你吃一只。”
“以后你可以每天都来我家吃宵夜!”
邢天望了他几秒钟,一直压在眼底的笑终于破土而出,两弯月牙照见了对面的路平安,脖子耳朵已经红成一片。他垂下脑袋,以为自己又要被戏弄,下巴却被突然伸出的手指勾了一下。
“成交。”
——
路平安被带进酒吧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邢天刚才的动作,像一部电影被人反复拉拽进度条。邢天的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带,坏笑竟被诠释得有几分柔软,一瞬间汗毛竖起的感觉,由不得他忘却。
他也曾见过赵日攀做出同样的举动,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充满油腻,丝毫没有令人回想的余地。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向来如此之大。
一声响亮的口哨扯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路平安微微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遇上的人都这样爱吹口哨,就像初次见面一定要递上的一张名片。
口哨的主人站在吧台后,一头似乎刚从油漆桶里打捞上来的炫目红发,骨瘦嶙峋的脸颊衬得一双眼睛探射灯一般醒目。此刻这双探射灯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俩:“小天儿,难得见你带朋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