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番外(42)
路平安没有出声,直接撞进了他怀里。邢天反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好半天才红着脸抬起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
“邢天,”路平安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贴着他的身体闷闷地传来,“我今晚...能去你家待着吗?”
邢天的手指顿了顿,但最后还是稳妥地落在他肩上。他揉着他的手臂,像是要把浑身所有温暖都给予他——
“可以。”
第20章
路平安站在邢天的卧室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的念头。
上次来这儿的时候他只顾着担心邢天的病情,因此忽略了一个很要命的事实——邢天的家里...只有一张床。
一张单人床。
他正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这张床究竟能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面积,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邢天刚洗完澡出来,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睛。
“你是长颈鹿吗?站着睡觉?”
“上床!”
事实证明,长得凶还是有一定好处的。至少路平安在他的注视下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爬上床。
事实也同样证明,单人床可以容纳两位男性,只不过多余的空间嘛...一寸也没有。
于是路平安谨慎地躺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连动动手臂都不敢。邢天倒是灵活得很,左边挪挪,右边挪挪,最后正脸朝着路平安,往他耳朵那儿吹了口气。
路平安被吓得差点从床上翻下去,邢天像是早预见了这一幕,手臂牢牢地摁住他的肩,把他像翻馅饼一样翻了个面。
两个人面对面地躺着,邢天揽着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口:“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吧?”
“说...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知道。”邢天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不就是有话要说才想留在这儿的吗?”
路平安沉默了好一会儿。
邢天用一句话消除了他的紧张,却也让他的心情从紧绷瞬间转换为沉重。
他的确有话想说,那段往事压在他身上,压了这么多年,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也许冥冥之中他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秘密都向他倾吐,所以才会在这个最狼狈的晚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邢天。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场。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路平安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时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艰难地挪动嗓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今天...以为自己看到了我爸爸。”
“嗯。”邢天配合地轻轻附和了一声,随即语调就拐了个弯,“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去世了吗?”
路平安的语气比他还要惊讶:“谁和你说他去世了?”
虽然他是真心这样盼望过。
邢天被问哑了火,仔细回想才发现的确没有人和他这样讲过,只是他从路妈妈和路平安的日常举止中自己推断出来,久而久之,竟也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固有印象。
“我...我瞎猜的。我看你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家里没有一点你爸爸的痕迹,说话也从不提到他,就以为他早早去世了。我怕你们伤心,所以就...就一直没敢问。”
他们都是在原生家庭受过伤的人,因此对这种问题总是怀有一份特殊的敏感。路平安听着邢天斟词酌句的解释,心脏像是被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酸软,忍不住伸出手,在被子里轻轻拉住他的手腕。
清晰的脉搏透过那一寸掌心传来,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合二为一。路平安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静默地感受了许久,然后他掀开被子,在黑暗中坐起身。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许久没用的床头灯,光线已经变成了模糊的暗黄色。可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画面还是像刀刃一样清楚又锐利地扎在邢天心上。
一条长达十五公分的伤疤盘踞在路平安的小腿上,他的肤色天生就白,因此更衬得这道疤痕狰狞恐怖。尽管已经愈合了很久,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肉仍然在无声地控诉,控诉自己的主人曾经经历过多么残忍的对待。
“这是...你爸干的?”
邢天的手颤抖着伸出来,又在即将触碰到伤疤的一刻缩了回去。最后还是路平安握住了他的手指。他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比起邢天,他才是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一直在打我。从我有记忆开始,每一天他都会对我动手。
有时候我被打得鼻青脸肿,有时候满脸都是血。可最后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却只有这一道。
这是他用木板抡出来的,大腿粗的一块板子,后面全是铁钉。那一回我得了破伤风,差一点就死了。
很神奇对不对?有时候我也觉得很神奇。那么多的伤口,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这道疤,我可能都会以为过去的经历是一段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