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5)
江沨放下手里的汉堡包环住她的肩膀,“怎么回来了?妈妈呢?”
坐在餐桌另一边的江怀生突然站起来,动作太大碰倒了椅子。木质的椅子重重倒在大理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得江沨怀里的小女孩一个哆嗦。
江沨把她抱的更紧了,“爸,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我听到江沨叫了一声“妈妈”。
于是我也慌乱地站起来,把手里没吃完的汉堡用包装纸胡乱包好放在桌子上。
扭过头去,就看到江沨的妈妈正走过来。
她一定是我见过的除了我妈以外最漂亮的人,一手推着大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皮包,边低头整理边说:“下暴雪航班取消了,下次再去吧。”
说完抬起头看见我,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目光,平静地对江沨说:“江沨,先带妹妹上楼。”
江怀生扶起椅子,“把弟弟也带上去。”
江沨的妈妈突然把手里的包摔在地上,金属拉链磕在地板上像是要把地板磕碎,她吼道:“什么弟弟?江沨没有弟弟!快点,带着妹妹上楼!”
江沨怀里的江浔被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得嚎啕大哭,江沨弯腰把她抱起来,没有多问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也很想放声大哭,想喊一声“哥哥”,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只能紧紧攥着毛衣的下摆,等着“江怀生真正的老婆”来发落我。
江沨走出两步又侧过头对我说:“跟我上楼。”
我眨了一下眼睛,不小心落下两行泪,凉凉地滑过脸颊,顾不上擦马上跟在他后面。
江沨把江浔抱在右手上,伸出左手牵住我。
我的手心里都是汗,他的手还是那么干燥带着凉意,我情不自禁握紧了一点。
他妈妈却突然在后面喊:“江沨!放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道闪电突然冲破云层,把室内的每个角落都照亮了一瞬,包括江沨拉着我的楼梯拐角。
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在屋子里平地乍起,谁都没再说话,连江浔的哭声都停下了。
我很害怕,比我妈把我交到江怀生手里时还害怕,比坐在飞机上看着越来越远的雪地还害怕。
我想让江怀生马上把我退回给我妈,或者是让这个阿姨直接把我丢出去淋雨。
因为我害怕,害怕她即将要说的话,害怕江沨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弟弟,我害怕他松开我的手。
然而她还是嘶吼出来,一道闪电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我分不清她的声音和雷声谁更大,“他就是那个小三的孩子,江沨!放开他!”
说完大步的走过来拽我。
“我妈不是……”
我低着头只想握紧江沨的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手心里浸满了汗,滑溜溜的握不住,就和他分开了。
“陈蔓!孩子都在这你说什么!”江怀生气急败坏,又一脚踢倒他刚扶起的椅子。
“我说的有错吗?!这么多年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把人带回家了?!”
江沨的妈妈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来回地剧烈晃动,说出的话让我有些诧异,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妈和我。
江沨没有再来拉我,也没有扭头看楼梯下的任何人,只是低声说:“我把江浔抱上去。”
我被留在一片狼藉的餐厅里,耳朵里是歇斯底里的吼叫,接着餐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到地上,茶杯花瓶碎了满地。
有一块玻璃弹起划过我的右脸,我没在意,捡起落在脚边的那半个汉堡包,转身跑出去。
外面的雨像是天上坠下的瀑布,铺天盖地砸下来。
我忍不住抬头,想看看是不是天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闪电就从那道口子里掉出来,把江怀生家的院子里照得很亮。
不远处的泳池漾着迷人的蓝色,和妈妈的眼睛那么像。
我着了迷似的走过去,蹲在泳池边用手去触碰那些蓝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我的泪水砸在水面上迸出一朵朵水花。
“妈妈,海城一点都不好,我好想回家。”
*
一周前在电视上看到江怀生那天晚上,我没有被我妈撵回家写作业而是和她一起并排躺在病床上。
黑暗中她抚着我的头发说以后长大了要常常回来看外公外婆。
我问她我要去哪里?
我妈说海城。她说妈妈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你替我去看一看好不好。
外婆是中国南方人,嫁给了俄罗斯的外公,然后就定居在同里这个遥远的边界地区。
我妈应该是最漂亮的混血儿,遗传了外公的蓝色眼睛,像贝加尔湖一样清澈明亮,也遗传了外婆的芙蓉面杨柳眉,还有一头东方绸缎一般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