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10)
前几年里江沨就像当年的我一样,需要常常去医院才能见到妈妈。我们没有反目成仇而是和平共处在同一屋檐下已经算是万幸。
但人心总是不足,我沿着他走过的路读初中,升高中,远远地一步一步地坠在他身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或许还是像当年躲在那些茂盛的散尾葵后面一样,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吧。
刷卡走进小区,我习惯性地先绕开主干道走到大门右侧的回收站去看。
江怀生家这个小区是海城高档的别墅区,连垃圾站都是分好类的,可回收的小房子里经常会有满满的塑料瓶和纸箱。
我每周回家会去捡回来一些,然后先藏在那些散尾葵花盆的后面,再等天黑后抱出去卖掉。
我曾趁着在学校机房上电脑课的时候搜过从海城到我家的机票,要一千三百块,已经差不多快攒够了。只是坐飞机好像还需要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在江怀生那里。
抱着塞满瓶子的纸箱,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很热闹。
我脚步一顿,想到江浔说的“哥回来了”。
应该有半年都没有见过江沨了。
他从初中开始就住校,只有周六晚上在餐桌上会见到,升上高中后更是鲜少回家,上次见面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
我抱紧手里的箱子跨进院门,本想直接绕过泳池回我的屋子,却没想到他们在泳池边架了两张桌子,还撑了那种街角冷饮店用来遮阳的大伞,桌上摆满玻璃汽水瓶和麦当劳的袋子。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院门“吱呀——”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扭头看我。
我抬头,越过人群看到江沨坐在稍微靠里面的位置,我总是能一眼看到他。
他穿着黑色的T恤,手上拿着一瓶可乐,我甚至能看到玻璃瓶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了下去。
他也朝我看过来,眼睛就像装着可乐的玻璃瓶,又黑又透亮。
我被他看的一时忘了动作,就抱着箱子呆站在原地。
他旁边的男生突然说:“江沨,这是你那个弟弟吗,跟你长得好像。”
我被他的话惊呆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江沨跟别人提到过我是他弟弟这个可能让我挪不动脚步。
我想听听江沨会怎么回答,他却没说话。
七年来我和江沨确实越来越像,我们的鼻子、嘴唇简直如出一辙,只是他好像每次回家都变得更高了一些,像是我梦里那些挺拔的白桦。
坐在江沨旁边的男生走过来,看到我抱着的箱子问:“弟弟,抱这么多空瓶子干什么?”
我这才如梦初醒,“路上捡的垃圾。”说完转身把箱子扔进垃圾桶,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然后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径直走回屋子。
坐在书桌前翻开徐妈拿来的江沨的高中课本,但是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们的嬉笑声不断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里传来,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男生说的话。
“这是你弟弟吗?”
我把课本翻到扉页看着早就熟悉每一笔画的江沨的名字,片刻后鬼使神差地掏出一支铅笔,在他的名字旁边轻轻地写下“哥哥”。
门突然被敲响,我连忙合上书去开门,是刚刚那个男生,他一看到我就先开口:“弟弟。”
我说我不是你弟弟,我叫江晚。
他笑了一下,没有在意我不礼貌的话,“小晚,要不要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儿游戏?”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他弯下腰跟我对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陆周瑜,周瑜那个周瑜。你知道周瑜吧?三国里那个。”
我被他的话打断思绪,愣愣地点头,“知道,被气死的那个。”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走吧。”
他笑着就要来牵我的手,我刚想后退一步躲开,他又说:“你哥他们都等着呢。”
## 09
“你哥他们都等着呢。”
我从小就知道打蛇打七寸,“你哥”这俩字儿可能就是我的七寸了吧。
陆周瑜趁我愣着,把我拎到他们那一桌,还把我放在江沨旁边。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挨这么近过了,哪怕是同一张餐桌吃饭也是坐在餐桌的两边。
院子里有十几个人分坐在三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高考后的放松神情。
陆周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他,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幅扑克牌,去掉外盒把牌分成两摞交叠在一起来来回回地洗。
他的动作十分熟捻,把手里洗好的纸牌往桌子一码,然后问我:“小晚,真心话大冒险会玩儿吗?”
我点了点头。
这游戏很简单,只需要机械地跟着抽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