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动弹,嘴被封住,几乎发不出声音。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一幕——
逼真的模特穿着他所设计的衣装,它们被剪烂,泼上血,或者暗红色颜料。
它们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怨毒,没有灵魂。
仓库外的景观树在寒风里摇曳,将碎裂的光从天窗扫进来。
光在动,它们仿佛也在动,在向他走来。
其中一个“模特”,真的走了过来。
聂云滨形容枯槁,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穿着他的得意新作,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身边。
他用力挣扎,聂云滨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
那一刻,他以为聂云滨会杀死他。
但没有。
聂云滨的双手像是被抽掉了筋一般,使不出力道,看似用力地掐了几下,又重重垂了下去。
“你以为我会杀死你?”聂云滨冷笑着抚摸他的脖子,“死是解脱,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怎么会把这么好的事让给你?”
斯野呼吸一窒。
死?解脱?
聂云滨不堪重负地倒坐在地,“当年我说,我们一起做工作室,你为什么不同意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竞争呢?”
“你总是这样,从来不听我的话。我们一起将工作室开到太古里不好吗?我不如你,我可以给你打下手。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竞争?”
“我从来就不擅长和朋友竞争。小野,我不想和你竞争。”
聂云滨似乎非常痛苦,额上一片冷汗。
“但没有办法啊。你看,成都每年冒出那么多工作室,走下去的有几家?”
“我的风格不如你,看你越来越好,我忍不住模仿。但你的灵气我学不来……”
斯野很想说,你的灵气我也学不来。
但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聂云滨的眼神忽然充满恨意,“那次,你不该对我说‘坚持自己’。你知道吗,那是你,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对街边乞丐的羞辱!”
不,不是!
“你更不该来找我。我宁可你痛骂我一顿,或者和我打一架,也比你自作聪明跑来劝导我强。”
“小野,有的人也许不能在每个阶段做朋友,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你非要当英雄,非要把我拉出来。你是不是还很骄傲啊?看,你多大度,多宽容,连我这样恶劣的朋友都能原谅!”
“我不需要你的慈悲。你也当不成我的英雄。你越是这样,我越恨你,恨不得将你变成我这样!”
聂云滨声音发抖,睚眦欲裂。
仓库里回荡着绝望的喊声。
聂云滨突然开始吐血,大团大团的血浸透胸前的布料。
他惨笑着看向斯野,“你的杰作成这样了,你伤心吗?害怕吗?它将成为我的寿衣,而你会看着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小野,今后你还能创作吗?”
“哈哈,哈哈哈哈……”
聂云滨像被什么附体一般,缩在地上抽搐、呕吐,直到不再动弹。
即便已经死去,他的右手仍旧抓着斯野的脚踝。
斯宇报警,斯野被找到时,精神已经不正常。
但现场只有他一人,他必须接受调查。
警方很快查明,聂云滨是服毒自杀。
在这之前,聂云滨被诊断为癌症晚期。
聂云滨的诅咒应验了,斯野再也无法创作,拿起笔就会想起满是血的作品,和那张青灰色的死人脸。
“旷野”暂时交给星姐打理,斯宇不放心,入了部分资。
工作室至今运转良好,设计师们仍然不断推出作品。
只是没有了他的作品而已。
半年里,他很配合医生。
别人不知道,说他垮了。
但他自己清楚,他有很强烈的,想要走出来的主观欲望。
当初过度治疗,让他的记忆偶尔出现问题。
他会不由自主地遗忘一些细节,这是创伤之后的自我保护。
他想,这些都不重要,哪怕患上健忘症,哪怕老了会痴傻,他都不怕。
只要能够走出来,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睡前,他将盘龙古道的照片发在朋友圈,评论都在鼓励他,期待他归来。
但他被聂云清一连串信息吵醒,看完,整个人像是被拉扯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聂云清是聂云滨的姐姐。
聂云滨死后,聂云清指责是他杀死了自己弟弟。
微信是很久以前加的,他没有删除她,发朋友圈时也没想过屏蔽她。
“你永远没有坦途!你永远别想走出来!”
“云滨在看着你,你害死了他,你有脸心安?”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云滨走不出来,你也不可能走出来!”
“斯野,你个伪君子,你什么时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