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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刘东说,邢楠已经下葬了,而贺嘉时却连她的坟墓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人死如灯灭,祭奠也只不过是对活人的慰藉,对邢楠而言,却再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那张没做完的生物卷子,贺嘉时在班里的排名掉到了第四十名,在六十人的班级里,算不上垫底,但也实属中下游。
秦言没跟他提成绩的事情,只任由他在家里放空自己,消化着这一场场的余震。
暑假过了小半,贺嘉仍旧没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死别中缓过神来,一天下午,屋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屋里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半间屋都晦暗不明。
贺嘉时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而秦言则坐在书桌前,演算着一道复杂的计算题。
听着雨声阵阵,不知怎地,贺嘉时走到窗前,却看到窗台的缝隙间,不知何时竟落了几颗种子,如今竟长出了娇艳的花朵。
黄的、白的、紫的,柔弱的花瓣被豆大的雨滴打得摇摇欲坠。
这一刻,贺嘉时突然顿悟了自己这绵长的痛苦的根源:他是为了邢楠,却又不只是为了邢楠。
刺痛他的不仅是邢楠的离世,还有那如同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朵一般曼妙却脆弱的生命。
这漫长的余震,为的是不可预知的、突如其来的告别,为的是人生无法挽回的别离。
贺嘉时看着秦言的背影,突然觉得好慌张。人的命实在太过脆弱,倘若走的是秦言,那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激灵,仅仅是稍稍想想,就觉得五脏六腑如位移般疼痛。
他尚且年幼,看不透生死有命,命运无常,只惶恐得喘不上气来,两步跨到秦言身边,可除了叫他的名字,贺嘉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言言。”
秦言一愣,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就算是贺嘉时,也只在哄他的时候,才叫上一声。
他的心脏一缩,回过头,认真地看着贺嘉时,“嗯,怎么了?”
贺嘉时皱紧眉头,“人……人真的太脆弱了。”
秦言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他想起母亲临死前枯槁的面容,心如刀绞。
贺嘉时没察觉他的情绪,只自说自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最后一面了。”
秦言深吸了两口气,他环抱住贺嘉时的腰,“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最后一面了。”
贺嘉时蹲在秦言面前,“我们以后都别吵架了,好么?”
秦言一怔,他不知道秦言唱得又是哪一出,说,“我们……也没有经常吵架啊。”
贺嘉时慌乱地点头,“是……我们不经常吵架,我以后,以后也不会跟你吵架了。”
秦言觉得贺嘉时莫名其妙,可他的话却到底是好的,于是揉揉贺嘉时的脑袋,“嗯,你要说到做到。”
那天以后,贺嘉时的状态好了许多,终于捡起了自己的厨艺。只是,他偶尔会久久地凝视着秦言的背影,一言不发。
如同承诺过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再也没同秦言吵架拌嘴,有时哪怕秦言故意招他惹他,气得他够呛,他也只是抿着嘴,什么都不说。
而后,贺嘉时就起身,拿起拖把,像小时J城,在“爷爷奶奶”身边时那样,一遍一遍地拖地。
秦言看着他拖地的身影,终于良心不安,他抱抱贺嘉时,喃喃道,“嘉时,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再熬夜看书了……”
贺嘉时身体一颤,丢下拖把,回抱住秦言,“我没生气。”
于是,秦言就把贺嘉时拉回床上,倚在他肩膀上,放软了声音,说些好话。
贺嘉时则笑笑,亲亲秦言的额头,“傻瓜,我爱你。”
八月初,贺嘉时收到了张志的信息,约他与秦言一起吃饭。
他们约在了一家便宜的馆子,店里没开空调,满是烟味儿酒味儿。
张志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人看上去却很精神,若非他先叫了贺嘉时的名字,贺嘉时与秦言真不敢认他了。
贺嘉时看着眼前的好友,百味杂陈。
三个人叫了一打的啤酒,张志依旧没提自己的父母,只说自己自从放假以来都在N市的一家装修公司里帮忙,大半个月过去了,这才刚刚得空找贺嘉时叙叙旧。
他说,自己虽然钱赚得不多,但好歹比一分没有要强。
贺嘉时一愣,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张志这样的富家公子哥,竟会做装修这种事。
贺嘉时听着张志淡淡地说起自己在装修队里给人砌墙、吊顶,听着他将那些苦,那些难,说得无足轻重。
他真的变了太多太多。
贺嘉时干了一瓶酒,“你很厉害,兄弟。”
张志笑笑,他不再是那个满口放炮的孩子,只说,“还不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