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一十二(63)
我抓上他的胳膊,他就乖乖地让我抓着,我上前抱他,他就直直地站着让我抱,没有动作,不会抵抗,除了会说话,根本像个木偶。可是这样就很好,起码他还在这里,他的朋友是我,不是别人。
过了一会,吴浩宇似乎是站得累了,出声问我:“你晚上要待在这里吗?”。
我只是继续沉默地抱着他,不吭声。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你睡床还是沙发?”
“不用了,一起吧。”
……
吴浩宇还是睡在床的外侧,他侧着身背对着我,呼吸平稳得跟不存在似的。
我睡不着,也翻身跟他面向同一侧,盯着他的头发发呆。
真奇怪,怎么一到跟吴浩宇有关的事情上,我就这么犹豫不决,底线说降就降原则说变就变,被好朋友喜欢实在太糟糕了,这要是换做别人,我早就离了他十万八千里远,可就是狠不下心断斩吴浩宇这条乱麻,说到底,原来比起他喜欢我,我更不希望的是让他失望难过。
我再反省一下,我跟吴浩宇确实是过分亲密了些,亲密到暧昧的程度。他是可以随意翻我东西的人,他写完的作业我可以不用问就拿来抄,我的手机里有他的指纹解锁,打球时故意放水让他抄球,直接对着瓶口跟他喝同一瓶水,吃饭外出玩游戏只要是他提了什么我都没意见,以及,见不得他跟别人同样亲密。
我不自觉摸了摸嘴唇,这要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想“我给了他错觉,我有责任”,可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我甚至有点侥幸,他跟别人的亲密又能亲密到什么地步。
吴浩宇比我想象得要冷淡得多,我以为他最起码也会积极一些,可之后的每一天,他仍是沉默懒散,对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事都不上心。
但我也无所谓,因为我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他已经停下了,不再是离我越来越远,至于重新回到从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六上午吴浩宇请假去医院拆线,我说我翘课陪他去,他说不必了,我没管他,反正我只是通知他一声,又不是在跟他商量。
为防止吴浩宇周六走得早把我甩了,周五晚上我赖在他家,他也没说什么,正合我意,省得我再找理由搪塞他让我老实上课的劝说。
周六一早我按生物钟的时间早早醒了,喊醒吴浩宇,各自收拾妥当后就出了门。现在正值换季,感冒生病的人多,周末大清早的医院里也是人头攒动,挂号拆线包扎拿药这些程序都快得很,时间多半都耗在了排队等待上,全程我百无聊赖,中途出去买了趟早餐就无事可做。
吴浩宇的伤口愈合得不错,终于不再是一条粗大可怖的口子,只是缝合过后的印子和新肉长得凸出且不规则,我皱了皱眉,问拆线的护士:“这会留疤吗?”
“当然会了,这么深的口子,还能指望不留疤啊?”
我讪讪地闭了嘴,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护士继续给吴浩宇上药包扎,只有他翘着嘴角在笑。
“好了,三天不要沾水,回头自己可以把纱布去了,不要抓挠,痒了就擦药。”说罢护士惋惜地拍了拍吴浩宇的手背,埋怨道:“小帅哥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手怎么就给留下疤了,以后长好了来院里美容科做激光啊。”
吴浩宇打着哈哈道了谢,出去后我问他:“你做祛疤吗以后?”
“做个屁,大男人祛什么疤。”
我又讪讪地闭了嘴,跟着他下一楼大厅拿药。
出医院后我们乘地铁回学校。这个钟点地铁里难得不是人挤人,但也没有座位,我跟吴浩宇找了个角落站着,他用左手扶着栏杆,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我靠着车厢墙壁,把他的右手拿起来观察。我以前没注意过,吴浩宇的手确实挺好看的,指头长且直,骨节不大也没变形,但看起来又是有棱角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虎口处贴着纱布和胶带,而纱布底下的伤口,以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的疤。
我正胡思乱想出神,吴浩宇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回去,“可惜吗?”
“什么?”
“留疤。”
“……可惜啊。”
“怎么个可惜法?”
我无言以对,不知道吴浩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可惜什么,我身上的疤又不止这一条。”
我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整个人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吴浩宇向来不是个尖锐的人,可他时不时的尖锐总是能戳得我哑口无言。
列车在飞速前进,车门玻璃外漆黑的隧洞和车厢里明亮的灯光形成强烈反差,像镜子一样映出吴浩宇的身影,没一会隧洞里开始闪过电子广告灯,玻璃上不再是他完整的身影,反倒是他的脸被映得斑斑驳驳,列车快要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