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鸟南寄(185)
吴苑在淮市本地只和保姆邻居相熟,从来都没有以裴夫人的身份去参加一些上流宴会,所以裴禛这个层级的人物只认得徐小少爷和俞尧。她只知道俞尧被陷害成杀人犯处了刑,其他的事情均不了解,也理解不了。
现在连小少爷她都找不到了,她孑立在偌大的房子前,双手拎着一个缝补了一角的帆布袋,里面装着打算送给徐致远吃新鲜水果。
吴苑望着街上路人、马车、汽车来来往往,对未知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不知不觉地漫上她的全身。她自从与裴禛结为夫妻,几年来一直全心全意地种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家。生活是一只安稳顺遂的茧,而苦心经营所用的 “田地”、“茧丝”…… 她的一切一切都来源于裴禛——她似乎比裴林晚更要依赖裴禛。如果没了他,她又要一无所有地回到黄土朝天的农地,把心血浪费在根本不会关心她一丝一毫的“亲人” 身上。
明明是晴天白日,吴苑的心中却潮湿得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合适地表达自己,赔着笑用衣服擦干净了几个橘子,塞到看守徐府的仆人手里。
就这样,她失落地回家去了。
……
抚临也被梅雨波及着,天凄凄惨惨地哭了好些日子,骄阳酷暑接着换岗,行人都像一群被涮了又烤的肉片,在抚临这盆大锅里浑浑噩噩地飘荡着。
路上随处可见被烘干的蚯蚓,还有些在树投下的阴凉里苟延残喘,可只要太阳在天上走半圈,炉火似的光换个角度,它们的死期就临头了。
裴禛落地时水土不服,但他作为一个常年穿白大褂的,自有处理方式,不至于上吐下泻好几天。他随身带了个五脏俱全的小急救箱,地方到了给老家和孟彻分别写了一封信。在宾馆小住半天之后,就去往孟彻安排的地方了。
面前的是一栋别墅,裴禛将孟彻的手写信展给看守,获得了进入的准许。有师傅在院子里浇花修草,嘴里也在嘀嘀咕咕地埋怨着这个天气。裴禛进入别墅之后表明来意,被女仆带到了高楼层,敏锐的他在走廊里闻到了消毒水和血的味道,皱起眉头观察四周——这是一座华丽得并不夸张的别墅,柜子上偶尔能看见几件日常物品,比如仆人粗心落下的鞋刷子,楼梯边的电话上方有一些写着标注和号码的纸条夹在相框里,生活气很浓,应该一直住着人,并不是匆忙腾空出来给人使用,或者专门用来办宴会的地方。
裴禛莫名松了一口气,女仆将他带到这里就不再往前踏足了,用手指了一个门,说道:“俞先生就在那里。”
裴禛道了谢,和从旁边房间出来的两位护士擦肩而过,无意间瞥到了其他房间里两个缠着绷带的病患。
看来孟彻让他来不仅是给俞彦治病那么单纯——他心里想着,走进了女仆指的那间房,在有些暗的光线下,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本不想惊醒病人,可上前去时男人似乎动弹了一下,裴禛以为他醒了,于是俯身轻声问候:“您就是俞彦先生吧。”
话音刚落,冰凉的硬物就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进门时竟没有发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这人沉着声音说:“什么人。”
裴禛从容地举起一只手来,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拿出孟彻的信件,展给身后的人看。那人阅读了一会儿,才试探完毕,将枪收起来,道:“见谅。”
裴禛:“没事。”
“你是孟彻派来帮忙的医生吧。” 那人伸出手来说,“我是俞彦,幸会。”
裴禛这才得以回头,看清楚了俞彦那张和俞尧有些相似的脸。但是他想起了孟彻的话,疑惑地打量着活蹦乱跳还能举枪的俞彦,又看向床上缠着许多绷带的男人,道:“你真是俞尧大哥?”
“原来你还认识我弟。”
“我曾经给他治过胃病。”
俞彦盯着他寻思半天,蹭了蹭下巴,道:“医生…… 是不是姓裴?”
“是的,裴禛。”
俞彦又放心了大半,抱过他来拍拍肩,笑道:“我知道你啊,阿尧从前常和我说你。”
裴禛本来就被水土不服折磨得够呛,被他几巴掌拍得差点没把胃里闹腾的酸水给吐出来。他咳了几声,连忙和这同志保持距离,笑道:“您…… 您和俞尧差别还真大。”
俞彦道:“认识我俩的人都这么说过。”
裴禛见他提到弟弟也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神色,不免有些怀疑那 “悲极伤身” 的说辞,但又觉得是他刚从阴霾中走出来,装作乐观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出口询问。俞彦便正经下来,说道:“你既然来了,也就知道我们的任务又多么危险了。这几日千万不要走出这个别墅,必要时一定要向我打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