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十三班第一人+番外(303)
其实哥哥清楚得很,奶奶救不回来了,最多加一两年寿命,可他没有一刻放弃过。
我知道他拼命救奶奶的同时也在充实自己,不给自己任何闲下来的机会。
我哥是奥特曼,经多人佐证,已成既定事实,他什么都会,他无所不能,他可以救我。
奥特曼肩负的东西太多,怎么可以轻易倒下,这点在我们走投无路的那些年深有体会。
以前我哥背着我也能工作,就算暗无天日,也能徒手扯出一丝破晓的黎明,就算眼前一片漆黑,也能越过时间,看见不久的将来,是前途明朗,是繁星满天。
不像那年夏天,一点光也没有。
像冰天雪地里的最后一丝烛火,灭了,就只能等待死亡了。
我哥的绝望,大概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懂,他没有寻死觅活,没有心如死灰,正常得像个正常人。
白天去打工,晚上回医院,会跟周围的人交流,会给奶奶煲汤,会和我吵架,会语气平静地对我说,“花花以后不要再去找小淮哥了。”
起初我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而当我长久地见不到小淮哥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和爸爸妈妈关系一样的两个人,也会分开。
一开始我也被我哥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骗到,直到一次葛辰哥哥来找他。
那天晚上我是在小区后山找到他的,他浑身湿透,站在山间泥泞里,裤脚都是稀泥,黑发贴在额间,一双漂亮的凤眼被风雨染得浑浊。
雨水将他一身的骄傲洗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哥哥。
他倔强地站在那,背靠着硬冷的山石壁,眼眶通红,拳头紧握。
身后是熟悉的小山洞,里面空无一人,那是最初我哥把小淮哥捡回家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花花小店,没有回医院,我第一次去了我哥和小淮哥的家,小而温馨,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脱了鞋在软软的地垫上跑来跑去,他们家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玩具,玻璃钻石...方格屋子...
还有一些丑到死的相册,我看着哥哥和小淮哥的丑照,笑得合不拢嘴,在地垫上打滚。
然而没多久,我的好奇心和探索发现能力还没被满足就被划在心尖上的哭声打断了。
一声入耳,万籁俱寂。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手指僵硬,相册脱落沿着地垫向远处滚去。
哥哥教我写名字,教我穿袜子,教我扎辫子,教我收拾东西,教我读书默单词,给我上课,教我做人。
但他从未教过我,如果有一天顶梁柱塌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救世主无法自救,我该怎么办。
哥哥在我面前崩溃了。
我该怎么办。
这是我们两个都从未思考到的范围层面。
卧室的门缝窄窄的,我看见他倚墙坐着,将自己窝成一团,逐渐弓下去的背抑制不住地颤抖,手插进头发里抓了两下,浑圆的泪珠就这样一滴一滴,啪啪地落在地板上。
他好像怕我听见,在努力地抑制哭声,头勒得很低,脖子憋得通红。
他将桌上的日记本捧在手里掩了面容,却怎么也压不住喉咙里外放的哭腔,又把床头柜上的相册抱在怀里,觉得还不够,去枕头底下掏小红本,最后拽了床上的睡衣。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只是想奋力地,用尽全力地,去抓住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窝蜂地往怀里抱,免不了一个两个顺着胳膊的缝隙往下掉,他怎么也抱不住,怎么也捡不完,终于,绷着的弦断了。
我哥哭了。
放声痛哭。
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哭,第一次是我的任性,第二次是我被绑架。
这是第三次。
我终于没有惹哥哥哭了,可是为什么这一次看着他哭,我好难过好心疼,整颗心都像被撞碎了一样,碎成那种拼也拼不起来的一地渣沫。
我扶着门板,跟他一块哭,整个世界一片迷蒙,泪眼模糊中我看见哥哥将地上的两个红本本拾起来,用力地按在胸口处。
按在心脏的位置。
我努力地哭,用力地哭,我要盖过他的声音,这样就能替哥哥分担一点痛苦了,我想替他承担,我想捧着他的心,让它不要碎这么快。
哥哥,你还有花花。
花花在这。
小淮哥,你把我哥哥惹哭了。
快来哄一哄他啊...
那天过后,一切如常,哥哥又回到他正常的生活中,除了第二天双眼皮成了单眼皮。
我们闭口不提前一天的事,包括后来很多年之后,都再没提起过那天,我们默契地掩盖住那些脆弱的经年,我小心翼翼地帮哥哥盖上他的伤疤。
他依旧是我的顶梁柱,是我的救世主,是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