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84)
“喂?刘义成。”
“嗯。”
“嗯,我回来来着。”
“我不是说了,你换药我陪你去吗?而且不是要下礼拜呢吗?”
“嗯。”
“嗯,我知道,没事儿。你是不是还要换一次药?”
“那好吧。”
“好。”
“我这周周末回家找你,你记得在家等我啊。”
“那……那就下周吧。”
“好,我……”
“嗯。”
“那我挂了。”
挂了电话卓哲又回到地里,一整天都漫不经心。晚上睡过一觉,第二天才回复了精神。
过了半个月,到了周末,卓哲追赶半天才骑上了小白,骑回村里,骑到山上。
刘义成在院里,邹支书也在。
卓哲下了马,给小白卸了马鞍和缰绳,叫它自己去跑。它在院里转了一圈,就跑出去找小黑了。
刘义成本在从井里舀水,一只手绕着绳子往上拽,不大灵便的样子。卓哲上前去帮忙,提起水桶,双手拎着倒进水缸里。
他侧头看看刘义成,见他似乎有些瘦了,但人还算精神。
绷带都拆了,头上只有外伤,头发被剃光了,额头上缝了好几针,已经拆了线,伤口结着疤。
再往下看,脖子上的绷带也拆了,只下颌和脖子上还贴着药和纱布,剩下的就在衣服底下看不到了。
察觉到卓哲仔细端详他的目光,刘义成的喉结动了动。卓哲于是又盯着他的喉结,盯得它滚动得越来越快,终于又高高地升起,重重地落下。
卓哲问他说:“医生怎么说啊?”
邹支书在旁边喊道:“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犊子,当我不存在是吧?见着我叫都不叫一声?”
“哦,邹支书,您早啊,您吃了吗?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没?医生怎么说?”
“我好得很!”邹支书腾地站起身,回了屋。
卓哲拿起铲子,开始铲院里的杂草。刘义成跟在他身边,说:“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换一次药,没感染就不用再来了,过一礼拜自己拆了纱布就行。”
“那挺好的啊,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能来农场找我了?”
“嗯。”刘义成说。
卓哲在院子里干了会儿活儿,把院子整理得不那么荒芜了,便问他道:“我们出去走走吗?”
刘义成跟他走了出去。
他出来的时候,早上下了场小雨,薄薄的一层细雨,将地面都打湿了,自己就散去了。他头发长了,一直没剪,到现在还有几缕散落的沾在脑门上,刘义成频频地去看那几缕头发。
卓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找他熟悉的树,去找他养过的鸟。
他去摸过每一棵认识的树,见到的每一只小鸟都要叫上两下,他在路边拨弄着杂草,给刘义成说每一株草的学名和俗名,还有习性功效。他还扒到了一条蛇,并没有惊扰到它,退开等它自己缓缓爬走了。
卓哲越走越快,越说越多,终于放开了笑出声来,伸手一挥,指着眼前的一片深林道:“这是我的山。”
刘义成不说话,也看着他笑。
他们来到他们的湖,今年天干,只有一段溪流顺着山石间的罅隙流下来,湖水也只湖心浅浅的一层。
卓哲还是踩着湿软的土地往里走,刘义成跟着他,拉了他的手说:“脚下滑,别去了。”
卓哲说:“可是我想看看,湖底到底有没有那面镜子。”
刘义成没有松手,卓哲便不再坚持,回头望了望,跟他上了岸。
就在此时,一大一小一对鹿从树枝间探出头来,见此处有人,又钻了回去。
他们回到岸上,远远地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不多会儿,大鹿带着小鹿又探出头来,走到湖边去喝水。
过会儿又来了只猴子,猴子过后是狐狸,眨着圆圆的小眼睛,四处张望一番,而后伏下来喝水。
等鹿和猴子和狐狸都走了,又叽叽喳喳地飞来一群小鸟,大半落到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几只跳下来,找了几个浅水洼,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叽喳叫着,啄水喝,喝了几口之后跳到浅水坑里,往里一卧,扑扇着翅膀洗澡。
洗过几个来回,小鸟就飞到树梢上,拿尖嘴一根根梳理自己的羽毛。
卓哲轻声问:“刘义成,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刘义成侧过头来望着他,卓哲也转过头来仰望着他,说:“可要是在梦里,你就不会受伤了。”
等这群小鸟走了,就再没别人来了。他们起身,继续走。
顾及到刘义成的身体,他们没走得太深便往回折。
回家之后刘义成做饭,卓哲收拾院子。
吃过晚饭,卓哲拿出棋盘,摆好棋子,跟刘义成下棋。邹支书在旁边看了会儿,左右看不懂,就上来搅局,重新码了棋子,说教他们下正经的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