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罪(21)
她的年纪看上去比容心小了不少,可容心一贴上她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心,立刻温驯的像一只寻求爱抚的小动物:“我知道,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容心清楚这是假的,不存在的,是他在紧张焦虑的刺激下激发的知觉性幻觉,一种思维显影的幻视。
但他放不开她。
他像一只倦鸟找到了暂栖的树梢,一朵飘零的蒲公英,终于落向扎根的土地,紧紧抱住少女,珍惜地念着久违的名字:“Аврора……”容心把脸埋进少女柔软的金发,阿芙罗拉,他的姐姐,“Я думаю вы……”
「俄:阿芙罗拉……我好想你……」
有几年了,他停药以后再没有见过她出现,阿芙罗拉还是那张十七八的脸,和以往每次出现的幻觉一样,她总是什么也不说,静静地搂着他,像母亲哄孩子入睡那样的,轻拍他的肩膀。
段炼还在门外:“学长!”
阿芙罗拉被拍门声吸引走了目光。
容心惊着似的扒着她,心虚地赶人:“走!”
很大的一声,段炼的脑袋砸到门上的那一记,震得段炼蓦地睁大眼睛,手指牢牢攥着胸口的衣服,想要压制心脏猛烈的跳动,阿芙罗拉低头看向弟弟,似乎明白了什么。
“Человек за дверью твой друг?”
「俄:门外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像被注入麻醉剂,或者被一根针定在了手术台上,容心迷着眼,怔怔仰起脸,那么多年了,阿芙罗拉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跟他说过话,都快记不起来了,她说话的声音。
“нет……Он не……”
「俄:不……他不是……」
容心摇头,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急着否认,如果不是朋友,那么他和段炼又是什么关系?
思维百转千回地拧成一条乱麻,容心理不出一个头绪,他像个弄丢了线头的人,茫然地站在一片混乱中,是阿芙罗拉又一次救了他。
“Михаил……”容心看呆了,阿芙罗拉有多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Мой брат, ты вырос.”
「俄:米哈依尔……我的弟弟,你长大了。」
容心酸着眼,抱着姐姐摇头,他想说不,他没有变,他们这样靠在一起用俄语小声地说着话,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曾经一度迫切渴望的成长,这一刻只让他觉得抗拒,仿佛……他一旦承认了自己的改变,就背叛了和她共同拥有的记忆。
也许成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一些曾经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回头看,已经指尖逝沙一样的留在了昨日。
“Открой дверь.”阿芙罗拉捧起他的脸,“Впусти его.”
「俄:开门吧,让他进来。」
容心慌张地抓紧她的手:“Не!Не надо!Аврора……Куда ты идешь?Не ходи!”他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如果现在放手,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Пожалуйста, не оставляй меня……”
「俄:不……不……阿芙罗拉!你要去哪里?!不要走!别离开我……」
夕阳的最后一束余光沉到大地的西面,和天空一样,阿芙罗拉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黯淡,那些……空气中细小的微尘,那些颗粒穿过她的身体,她像个神圣的幻象,一个慈爱的虚影,留不住的光。
“容心……”以往只有在正式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叫他的名。
忘了我吧……
放开我吧……
让新的人,走进来吧。
“不……不……”容心扑着向前伸手,握了个空。
天倒下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这一次,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猝然从门缝里溢出来的恸哭声,惊得段炼捏紧了拳头,心脏猛地猝痛,五脏六腑疼得挪了位,他发誓,容心下腹上的那道伤疤,他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来的!
第21章
大中午的饭点,李峥出任务回刑总一支队二队,没进楼,就在大门边儿听人打背后喊了他一声哥。
他回过头,挺高一大个儿,是他在本地上警察学校的表弟:“炼儿?”他和跟同事交代了几句,迈着步过来,当刑警的膀子往段炼肩上一搂,把人揽过来,“你怎么来了?还没吃呢吧,走,哥带你下馆子去。”
离警队不远的延边烤肉店,铜盘上滋滋的五花肉,香的流油。
“老板娘,再来个龙骨汤。”李峥招呼。
“够吃了,别点了。”段炼拦他。
李峥做主:“这里的土豆龙骨汤味儿跟我妈做的挺像,你不是好这口么。”
段炼老家吉林延边,吃他老姨做的饭长大,这小子特别虎,爱吃的东西天天喂他也不腻,就是这道龙骨汤,小时候差点没把李峥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