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215)
他自己也就囫囵记了个大概,便来向梅洲君邀功了。
“这伙人鬼鬼祟祟的,又常在戏班子附近出没,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等我隔过几天,设法掳一个回来。”
梅洲君含笑道:“不错,四个人少上一个,定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陆白珩被噎住了,瞪了他一会儿,却见这家伙忽而朝他招了一招手,指头一勾,他的气就莫名消下去了。
“做什么?”
“手给我,”梅洲君道,“我给你写个法子,必能保你不被他们发现。”
“纸上不能写?”陆白珩狐疑道,但还是忍不住将两手伸到他面前,任他抓着指节展平了,钢笔尖才触上来,他就被一股莫名的心颤激得攥紧了十指,仿佛有说不出的电流在指缝里乱窜。
那明晃晃的笔尖里,似乎凝着一点儿皎洁的影子。
梅洲君伸手一挡,道:“现在不能看。”
陆白珩觉得此举扭捏,猛然又张开十指,别开头去。
梅洲君在他右手上潦潦草草写了几个字,便又将笔尖移到他左手掌心里。
陆白珩道:“一只手还不够?”
“陆小老板伸了两只手,我便只能想出两条妙计了,”梅洲君道,“等下回再碰上这几个人,便可开此锦囊。”
“下回?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陆白珩道,哪里会听他的鬼话,心里猛然冒出一股横遭捉弄的不妙预感,连忙低头去看,却见梅洲君已然潇洒地打了个句号。
左右掌心里,各自写了四个字。
“太平无事。”
“少生事端!”
陆白珩怒道:“梅洲君!”
这家伙笑了一阵,往他两手各递了一块芡实糕,那口气也如哄小孩儿似的:“喏,遮住了。”
第119章
气得陆小老板逾墙而走,并不花他多少工夫。但梅洲君却没再接着整理手稿,而是研究起了那一张佛像纸。
他心里有些不安,但这种预兆异常隐晦,目前还难以触及。
沉思之中,窗外风沙渐定,隔壁的织布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轻轻的敲门声。
“大哥在里头么?”
“我刚刚都看见人影了,你敲得太小声了,周大哥怕是没听见。”
梅洲君开门一看,两个女孩子笑吟吟地立在门外,各自背了一个布篓。这些天四姨太的状况有了起色,芳甸的心事去了不少,又有同龄的女孩子作陪,面色日见红润。
梅洲君道:“要去集市卖布?”
“是了,可算织完一匹,四丈八尺,花了我好多工夫,莺子都织了两三匹了,”芳甸道,奋力将布篓抱到胸前,从中抽一块帕子来,“大哥,你的口袋巾不是弄丢了么?我织了条帕子给你。”
那是一条蓝底子素纹的男士手帕,边上绣了一支寒梅,看得出颇费心思。梅洲君自然不会辜负小妹一番心意,笑着接了,仔细叠放在口袋中。
“芳甸,有心了。秋姨今天身体好些了么?”
芳甸道:“好多了,妈今天还靠在土炕上,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只是两手还冰冰凉。剩下的药不多了,我打算卖了布,去集市看看有没有零散的药材。大哥,你在屋里闷了大半天,要不要同我们一块儿去?”
黄莺子亦道:“是呀,周大哥,我们还打算去拜一拜盐神庙呢。盐神娘子最灵验不过了,能保佑事事太平,不论是消灾祈福,还是......”
她颊上泛红,有些不大好意思,芳甸倒是笑道:“还能求问姻缘呢。”
梅洲君心中一动,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只是没等他抓住逸散在思绪中的线头,便有个声音在门外斜插进来,道:“梅花,同我去一趟盐田。”
这句话一出,房里那种轻松而柔和的氛围,霎时间就被荡空了。推开门的正是梅老爷,那一身膘肉在毒日底下炼过了,赘皮便更秋叶凋零般宕下来,老态渐露,换了天底下任何一个儿子,都不会对老父这一番惨况无动于衷的。
偏偏梅洲君道:“爸,无事不登三宝殿,正要去烧香的时候您来了。”
梅老爷早已摸透了这不肖子的脾气,拿一个巴掌顶住腔子里的怒气,道:“你再同你老子置气,也得帮人家黄伯伯一个忙。我这几天在盐田里转过了,这样的成色,累死累活,也挣不得几个钱。大武既然对我们有恩,你又留学时学过制卤的法子,便也别在故纸堆里做文章了,一会儿陪我们到盐田里,想想法子。”
他这话说得再动情不过,但正因为这样的通情达理,才令人深觉不可思议。芳甸的眼神都有些惊异了,仿佛供盘里的三牲忽而张口念起了佛偈。
黄大武并不知晓内情,立在一旁,连连摆手,但眼里的期冀却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