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向迩【CP完结】(56)
他的小孩还在继续说:“我是你的小孩,这没错,但你也是我的爸爸,我在意你、爱你是天经地义,可你好像总会忘掉这件事。”
“我没忘。”
向迩不信:“你总是认为我对你的担心是多余。”
“当然不是。”
“你太紧张我了,爸爸。”
向境之忍着后背恶寒,沉默许久后说:“我爱你也是天经地义。”
类似这样的争执曾在他们生活中出现过不止一次,向迩始终认为爸爸对自己的安全问题太过敏感,保护欲踩过了安全线,过度的紧张会让他感到烦躁,甚至焦虑。
但于向境之而言,任何一些变故都会成为伤害孩子的威胁,他深知自己应该像周边所有父母一样,任孩子跌倒摔跤,就算流血留疤也不必太过惊慌,因为无论快乐或伤痛,任何喜怒哀乐,都是孩子人生轨迹中必经的一环。
然而道理说来往往条条分明,他骨子里却恐惧着外界一切未知的意外,并时刻忧虑如果这些疤痕印刻在孩子身上,他会遭受多大的痛苦,或许对向迩而言,那只是一瞬间的痛楚,反弹在向境之身上,却是剜心剔骨,久久不息。
偶尔向境之想,要是向迩总长不大该多好,他就能像幼时护他远离风雨那样,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渴望作飘摇风雨中残败的一隅,也不舍得向迩终有一日会面临暴露于霜雪之下的危机。
向迩左等右等都不见爸爸说话,疑心是自己语气太重,只好采取委婉方式示弱。他勾了勾手指:“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对不起,我很爱你。”
向境之低头亲吻他通红的掌心,低低应了一声:“嗯,爸爸也爱你。”
“那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不睡觉,要来这儿爬梯?”
“我不是很困,在这里走走,能静心。我托一个小师傅过去找你,要你先休息,你没有见到吗?”
“小师傅?”向迩摇头,“没有啊,我看晚课都结束了,路黑,想过来找你,没有看到什麽小师傅。”
那应该是无意岔开了。没有办法,向境之只得牵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小孩回到寮房,取出包里的一小袋药包,给他洗手涂药,最后照着伤痕,压上一张自绘的篮球创可贴。
向迩这会儿就像头温驯的小马驹,贴在爸爸身边讲着悄悄话。他是一点也不避讳的,自幼父子相依为命的生活环境,使他对父亲毫无保留,也从不怯于表达爱意。
再没多久,向迩就沉沉地睡着了。向境之待腰上手臂逐渐失了力道,睁眼浑噩等了一阵,轻轻翻过身,安静地瞧着孩子堕入昏睡。大约过了有三刻钟,他松开一直抵在嘴边的手指,于黑暗中轻轻贴住向迩的颈间动脉。
夜晚过去了,他又一次挡住了罪念。
向迩不愿按照寺庙作息来,因而当凌晨两点半,全庙都集中起床了,他还窝在自己带来的小毯子里睡得很沉。向境之洗漱完,给他留了张纸条在床边,大意是自己在前殿,待他醒了如果愿意就过来,不愿意就留在这儿画画看书,或是随便逛逛。
而当向境之随一众小师傅背竹篮出坡归来,向迩早醒了,正在一片沙地上学写书法,背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
能在第二天再见女孩是向迩没有预料到的。他早起后在前院做些简单的拉伸运动,刚抱出画架,转眼见窗外相同的位置,那个女孩站在那儿。
他隐约觉得对方可能不爱和人交流,便只朝她笑了一笑。女孩动动肩膀,这回没有逃跑,看他从屋里掩进墙后,又从墙后跨过门槛走进太阳底下,抬头确认日头方向,再倒退两步进了阴凉地,也就是一片树荫下。
她盯着他手里那支黑乎乎的笔,她记得的,就是这支笔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留了黑乎乎的印子,叫他看上去像山下老太养的那只黑猫,转一转眼珠,很机灵,像在盘算什麽似的。但她不喜欢那支笔,也不喜欢他脸上那道印子,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麽,想来就来了,就站在这地方,不需要靠近。
山上温差大,向迩夜里嫌冷,起床后还披着一件薄外套,但夏令时间日头盛,抹了还没两三笔,他就热得后背冒汗,手心湿漉漉,险些连笔都握不住。
他脱掉外套,见那小女孩仍旧站在那树前,身影一半躲着太阳,一半由它暴晒。可惜女孩这身冷白皮要变黑,紫外线辐射对身体也没有好处,他取了一张空白画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热”,举到头顶给她看。可那女孩不知是看不清楚,还是不识字,只看了那纸一眼,尔后继续盯着他,半天没有动静。
向迩不敢贸贸然接近,担心她今天一双完好的鞋子再丢一只,就把“热”字擦去,一笔一划地写着: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你叫什麽名字?你喜欢画画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