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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63)

“既如此,你便依旧跟着王贵和。库房看守实在大材小用,叫他带你专门接送细货。细节章程,他自会交待与你。只要干得好,月俸等同专属护卫。”

胡闵行见颜幼卿应了,又微笑着寒暄几句家常,旁敲侧击,问他师承身世。

颜幼卿答曰家里本是兖州乡绅,父兄病逝后,又遇天灾匪患,以致门庭败落,不得已孤身前来海津闯荡。至于武艺,则是因年幼体弱,家中寻访名师教习,偶然与隐世高人结缘,遂承其衣钵。既是隐世高人,自然名声不显,说出来外人也不知道。

这番话早有准备,虚虚实实,说得十分之顺溜。

胡闵行口头嘉勉一番,递给颜幼卿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才嘱咐助手将他送出大门。

那包裹一入手,颜幼卿便明白里头是什么了。沉甸甸四方小长条,不到巴掌大,足有五两余。按照时下的金价,当得三年库房看守的工钱。便是做山匪时,都没一次性到手过这么大笔钱财。见当然曾经见过不少,可分不到自己头上。况且就算分给自己,拿了也烫手。

颜幼卿把金条塞进怀里,心情畅快。这钱来得容易,可也不亏心。胡大善人是个大方老板,但这么一下子,未尝没有封口的意思。颜幼卿本也没打算把皇会上水火流星表演的底透出去,如今干脆利落收了赏钱,权当是按江湖规矩办事。

颜幼卿回到码头分店第二天,总店那边便差人送了几身西式衣裳,并马儿的辔鞍行头过来。那跑腿的伙计转述大老板吩咐:颜兄弟往后免不了常要出入总店,入乡随俗,这些东西还请穿戴起来。

几个相熟的本店伙计撺掇起哄,当时就叫他换了装扮。方格子衬衫,灰色西服外套、西装裤,外加同色系的鸭咀帽,比起先头的蓝棉布长衫,不知活泼时髦多少。颜幼卿正别扭着,一个伙计从私人橱柜里掏出剩个底儿的头油瓶子,不由分说,硬是替他将没来得及剪的长刘海扒拉出个三七分来。大伙儿纷纷叫好,把后头的掌柜及大账房都惊动了,出来看见,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幼卿这个模样,代表咱们去总店送货,倒是不会丢人。”

伙计们都知道他在皇会上被王掌柜领去见大老板,合了大老板的眼缘,纵然有私底下嫉妒的,也不会带到面上来。因为小吴出事,王贵和将码头分店狠狠整治了一番,更没人敢这时候往枪口上撞,自是一派和睦景象。

颜幼卿有点儿无措。他依稀记得昨日瞥见总店高级店员,正是这么个打扮。他想不出自己这般穿着会是何等怪异模样,但人家说得对,入乡随俗,生意场上更是衣冠识人,既要出入洋人为尊的场所,身着洋服无可避免。索性镜子也不照了,决定先穿两天习惯习惯。

租界允许骑马,货物不多的时候,颜幼卿单身匹马便可完成护送任务。除了送给他的上等马具,饲马的草料也从公中支出,养在店铺马厩即可。同样是寄养,比起先前抵押作保,可说天壤之别。不过是件小事,却足可见出胡大老板之用心。

颜幼卿忍不住盘算起来,等还了安兄与徐先生的恩情,再多攒些钱,没准就能赁一所小宅子,把嫂嫂与侄儿们接出来生活……

他本想一得空就按照《时闻尽览》上的报社地址去寻徐文约与安裕容,不料王贵和抓着他交待细货接送门道,竟是远非他所想象那般简单,以致连日均不得空闲。只能弄了个铁口樟木小箱子,把自己那点儿值钱东西装里头,先上把锁存在店里。

接连数日,王贵和都带着颜幼卿在码头走动。

事实上,整个下河口码头绵延数里,靠外近海一端为海港码头,靠内近河一端为御河码头,中间并无明显分界。曾经船只纵横、洋夏杂处,水上岸边一片混乱。经过海关与本地警备局几番整饬,才慢慢形成规矩。如今外国远洋货轮都停在海港那头,有时太过拥挤,直接就泊在内海湾,有海关的人专门负责指挥检核。远洋货轮排队进入码头卸货,各洋行商行提前收到消息,派出车船在码头等候即可,此即为等货。也有赶时间的,货物不多的,甚至只是路过,临时捎带一些货物到海津的大型货轮,很可能选择不入港口,则须御河码头这边的小货船开过去接应,是为接货。

头几天,颜幼卿跟在王贵和后边,只在码头上等货。

洋货进港,绝大多数都由各国洋行垄断,留给夏人商行的份额相当有限。如广源商行,能与众多外资洋行竞争,在海津舶来品贸易中谋得一席之地,倚仗的是胡闵行早年与某些外国贸易商建立的良好关系。这方面能与广源商行相较量的,不过一家鑫隆商行而已。海津其余老牌夏人商行,做的都是银号当铺盐铁粮油之类的传统生意。然而不论广源还是鑫隆,利润中相当大一部分,都不得不让给供应货品的外国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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