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当陈方接到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的消息时，也觉得十分不真实。直到赶到医院，亲眼见到在重症病房躺着的父母，见到哭天喊地的车祸家属，和跟随着过来要确认现场事宜的警察。

直到接过医生手中的笔，在父母的病危通知书上签下字后，他才在一瞬间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接受，也已经发生了。

他作为已经成年的儿子，硬是克制住了自己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和理智，强迫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逐一与交警、受害者家属、医生进行交涉。

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很多，那些法律事项和合同通知，他囫囵看过，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僵硬地跟随着他人的指示签下名。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崩溃，却发现自己的名字笔画少得，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思考时间。

敲定了卖房的决定，他原以为事情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回到医院，接到的，却是医生递来的两份死亡通知书。

直到最后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学校，回到熟悉的环境里，那些同龄人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只来得及去到操场，绕着最外围的红色塑胶跑道，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感受着喉头甜甜的滋味，即便呼吸跟不上他跑起来的节奏，眼前一片模糊，时不时还泛起黑影，可他的脚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等到从其他同学那得知消息的陆延毅赶过来时，陈方已经在操场上跑了快半个小时。

陆延毅起初只当他是准备考研压力太大，心态崩了，本着舍友的人道主义关怀坐在操场边等着，想等他发泄个痛快后，再陪他好好说说话，开解一顿。

直到陆延毅觉得有些不对劲，强行把人拉住时，才发现对方漂亮的脸此时惨白虚浮着，连嘴唇都发着青。额头上混迹着的汗水缓缓滑落，留下斑驳的水痕，他眼眶发红，泪流满面。

“总是会过去的。”这是陆延毅听完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晚上，陆延毅陪着他，在宿舍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陈方发自内心感谢着陆延毅，把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也正是如此，即便陆延毅平日里聒噪又戏多特别惹人烦，但陈方都抱着十足珍惜的心态听着他唠唠叨叨。

陆延毅蛮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忽然对陈方现在的工作好奇起来：“诶，你现在入职了，你们岗位有业绩指标的吗？”

“业绩指标？”陆延毅歪了歪脑袋，“我还没有听说。”

“不是说那些柜姐柜哥之间，都是有业绩指标的，完成不了就会扣钱的嘛？”陆延毅八卦着，“然后有些柜哥柜姐们为了完成指标，就会去讨好那些有钱的客户，让做什么做什么之类的……没有吗？”

“没有吧？”陈方皱着眉想了想，抬头看陆延毅双眼放光一脸兴奋，无语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和电视剧了？”

“嘿嘿嘿，我就是有点好奇……”

“没有强制性的业绩指标，但是你业绩好肯定赚的就多，如果业绩差到惨不忍睹，店长也是会找你谈话的吧。我也就是新人，还不太清楚。”

“唔，那就好。”陆延毅笑嘻嘻地说道，“我还真以为会有富婆努力拿钱砸你，帮你完成业绩，只求春风一度这样的事呢……”

“你想太多了啦。”陈方笑得温柔又无奈。

沉寂已久的手机忽然又振动了起来，陈方打开对话框，发现薛总发了张表情包过来。

他盯着屏幕上那只，边娇羞卖萌边写着“不用客气”的小猫咪动图，脑海里自动联想到刚刚陆延毅才给他灌输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一瞬间表情有些诡异起来。

他又往上翻了翻自己与薛总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和客户保持联系，都是这样保持的吗？

陈方有些迷茫。

还是说，薛总他是……对我有意思？

可我身上，也没什么利益可图啊？陈方抬起头，路过的教学楼玻璃上印出了自己的脸，陈方猛然一惊，回过神：薛总……不会是……想和我约火包吧？

这边找一个应对的表情包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合适的小猫咪动图发过去的薛总，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正派形象已然崩塌，仍对着手机屏幕沾沾自喜着。

“笃笃笃！”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薛麟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双手叉腰地站在车门外等他下车。

他故作镇定地打开车门，起身正准备要下车时，被还没解开的安全带又弹回到座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