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火(45)
江屿终于舍得看眼他的画,简单的几笔勾出个握着篮球装酷的少年,带着棒球帽,压低了头颅,看不清脸,少年一手插袋,一手向前伸,宽大的手掌握着篮球,十分嚣张。江屿不懂美术,但他几笔勾勒的身影俊逸潇洒,快速地抓住了他的特征。
“你随手画吧,我都行。”江屿把篮球砸到地上,用手踩住,漫不经心地说。
徐衍昕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道:“设计可是个很精细的东西。”江屿闻声去看他,正午的天气热,把那张雪白的脸晒得微醺,或许是刚生完病不该放肆的缘故,徐衍昕穿着熨帖的校服,额头和鼻尖冒着汗珠。徐衍昕身上总是透着股清香,江屿甚至觉得连他的汗都比别人要干净几分。徐衍昕见他盯着自己,便奇怪地说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江屿故意问:“我哪样看你了?”
徐衍昕咽了咽口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像要揍我。”江屿轻笑,把手掌按在他软蓬蓬的头发上,笑道:“走了,回教室。”徐衍昕挥开他的手臂,嚷嚷道:“别乱按我头,你刚摸过篮球!”江屿笑了笑,一手抱着球,一手拎着徐衍昕的画具箱,而徐衍昕还在嘀嘀咕咕地问他,枪怎么样,还是跳跃的黑影更酷,江屿把他送回座位,把皮箱搁在他的桌上,轻飘飘地说:“你空白的作业本比较酷。”
靠里的方可施听了哈哈一笑,道:“哪天轮到他不交作业,世界也该末日了。”周围的人闻风而动,叽叽喳喳地围过来看徐衍昕的画,柴方捧着脸,崇拜地看着他:“哇,随手画也这么好看!”而夏松啧啧两声说:“你给谁设计LOGO呢?”
徐衍昕把东西塞回桌洞里,咳了两声,拿出好学生的姿态道,等会英语课要默写。周围的人哄地一声散开,拿出单词本背,而江屿也正准备回座位,不知是补觉,还是临时抱佛脚,但徐衍昕戳戳他的后腰,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他,江屿接了,正要说话,上课铃就响了,英语老师踩着门铃声进来默写。
徐衍昕的笔记本跟他的人一样,规整漂亮,封面简单地写着徐衍昕三个字,里面的笔记详尽工整,左侧是单词原形和意义,从词性转变、联想词组都用红色的水笔标在右侧,整理整理都能拿出去卖了。
他翻看了两页,里面夹了一张便签,便签上画着一个举荧光棒的小人,微笑的三角嘴,额头写着奋斗,旁边一个气泡框,写的是:坚持!再多学一会!他好笑地又翻过几页,上面还是那个小人,十分疲累地趴在地上,头上有三道线,但气泡框里写着的是:不要放弃!站起来背!
他遥遥地望去,捕捉到徐衍昕的背影,正一丝不苟地写字,偶尔抬起头听老师报中文,不知为何,他开始有些不敢多看徐衍昕,他隐隐绰绰地感到不妙,但他总忍不住想起那日大火,那时的徐衍昕,一身落魄,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觉得那双眼睛是乌黑沉闷的,但当徐衍昕在窗口抓住他的手,他迎上去细看,才惊觉挺翘的睫毛压下的眼睛是那样的棕,像琥珀,眼白是碧清。
“江屿,看谁看这么出神呢?”
目光如炬的英语老师很快锁定住他,许多人闻言都回头看他,包括徐衍昕,微微侧过脸,好奇地看过来。这回他没有无视老师,而是笑着回道:“老师你今天穿了新裙子吧?”
英语老师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油腔滑调,咳了两声,硬邦邦地说:“默你的单词去。”而有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闹哄哄地笑,他往徐衍昕的方向去看,洁白无暇的少年也勾着唇角,弯了眼睛,而隔壁的方可施贼眉鼠眼地偷看他的练习本。
放学后,同学们稀稀拉拉地离开教室,江屿去小卖部买了根碎冰冰,拗成两断递给徐衍昕,徐衍昕并不用手去接,手上依然忙着涂涂画画,直接张嘴叼住了棒冰,然后将冰棍抵在桌上,立着吸里面的碎冰渣。江屿盯着那挂在他下巴即将落下的水珠,忍不住伸手抹了把他下巴沾的水,而被挠了下巴的男孩好脾气地朝他笑笑,夕阳西下,整个教室成了橘子的的果肉,被一层橘金色裹着,草莓味的棒冰舔得发腻,化得很快,害江屿满手水渍。
徐衍昕吸了两口,就把棒冰塞给他,像个挑食的小孩,邀功似的把画递给他看,说道:“设计好啦,明天正式开工!”江屿扫了两眼,看向徐衍昕,徐衍昕茫然地看向他。他哪里知道,比起他创作的画,自己更像是一幅清隽的画,眉是山黛,眼是清溪,笑意是天边的云朵。
“你不喜欢吗?”
云朵渐渐地乌灰了,露出下雨的征兆。